“他穿得很少,腳上沒有鞋,對方不讓他有逃跑的機會,他的衣服不是離開家時的那一套,他是從看守人身上取下來的,檢測衣物上的指紋可以獲得對方的信息。他出來的時候沒有遭到太大的阻攔,因為對方的本意是讓他離開,抓捕他的人不十分願意,但是吳不生一定想要讓他離開。”
王國怔怔地看著沈晾。
“他回來了,代表一件事——”
王國突然想起了沈晾之前說過的——
“李cháo風已經死了。”
急救室的門突然之間打開了,一個護士尖叫道:“誰是負責人!負責人在哪!”也許是看到外面站著一幫刑警,那護士沒有提到家屬。
王國只看到沈晾猛地起身走向那個護士:“我是b型rhyīnxing血,無不良病史,無過敏反應,他以前給我成功輸過血,我是一個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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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輝睜開眼的時候,先是在心裡自嘲了一番。當了那麽多年的特種兵,在嚴寒酷暑下都進行過任務,過了將近十年的安逸生活,體能就退化到這個地步了。他睜開眼的時候主治醫生就在旁邊,醫生看見旁輝就說:“命挺大。”
“沒多大事。”旁輝笑了笑就想要起身。
“躺著別動,你送過來就失血超過兩千毫升了知不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鬼門關!”醫生在一旁看了一眼角落裡的人,說得更加嚴厲了,“右肺割傷,胸腔積血積液,你這腿,再多跑兩步都得廢了。”
旁輝沒被嚇住,以前他當特種兵時,碰到的傷害比這嚴重得更多,那些醫生也都是這麽對他說的。他笑了笑說:“沒事,我身體壯,那點血還不夠我捐獻的。”
那醫生有點兒生氣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什麽血型?你昨晚已經接近休克了,要沒有你朋友,你都別想睜眼。”
旁輝聽到這句話,突然之間愣住了,那醫生看他終於意識到事qíng的嚴重xing了,這才算滿意。旁輝卻猛地抬起身體,看向了角落。
沈晾就在角落裡坐著,頭微斜地靠著一旁的台子,兩隻手安靜地放在他的腿上,眼睛閉著,眉頭緊皺著。他被包裹在一件厚厚的羽絨服裡,卻顯得更加瘦削了。旁輝的心猛地揪緊了,他一把抓住醫生說:“他給我輸了多少?!”
“八百毫升,也就夠給你動手術的零頭。”醫生沒好氣地說,“從血庫調血需要時間,是他給你把命吊著的。”
旁輝的後槽牙咬合,他捏緊了拳頭,盯著沈晾。醫生給他說了一些接下來的治療措施和注意事項,他都沒有聽見。沈晾給他輸了血。他們是一樣的稀有血型,旁輝一直以為自己是沈晾的保命符,但是事實卻掉了個個兒。
沈晾就靠在角落裡,甚至沒有躺下。醫生說他不願意躺下,在那靠了一整夜了。
旁輝的眼淚突然大顆地掉了下來,他咬著牙用綿軟的拳頭砸了一下chuáng。醫生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默默離開了。
旁輝半靠在chuáng上,用虎口捂著自己的眼瞼,gān裂的嘴唇扯開了幾道細小的口子。他從喉嚨裡發出了無聲的喊叫。
第78章 CHAPTER.76
幾個醉鬼被拘留了三天。酒後駕駛的要待半個月,還被吊銷了駕駛執照。根據他們清醒後的回憶描述,有個人慫恿他們去挑釁警察,說他們只會嚷嚷不敢動手,於是幾個人就毫不猶豫地付諸實踐了。但他們清醒後,那個本應該在其中一輛車副駕駛座上的人卻不見了。王國心想旁輝挺聰明的,這麽一大幫人,就算吳不生的人想要阻攔,也得看看qíng況。
而他們最愛接收的就是一批來警察局鬧事的人。
王國在旁輝回來之後與其進行了一次談話,沈晾就坐在他們旁邊的凳子上,嘴唇比旁輝還白,好像大量失血的人不是旁輝而是他。
王國說:“這事可以立案了。”
他的意思是,旁輝想不想立。
旁輝看了沈晾一眼,沈晾yīn沉著臉,說:“立。”
王國yù言又止。他輪流看了看沈晾和旁輝,最後對沈晾說:“你——還有半年。”
兩人都沒有說話。王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戴上帽子回去了。
傍晚的時候,楊平飛來探班。他的手臂還掛在脖子上,另一隻手裡拿著一袋水果。
旁輝說:“帶什麽東西,我不吃水果。”
“沈晾不吃,不也給你慣得吃了?”楊平飛不由分說將水果放在他一旁的櫃子上。
旁輝看了看房門,沈晾出去吃飯沒有回來,楊平飛不知是特意挑的這個時間還是湊巧。
楊平飛在沈晾常坐的那張凳子上坐下了,看著旁輝,歎了一口氣:“輝哥,你離開了特種部隊,任務還是這麽凶險。”
旁輝笑了一下說:“是啊,這次是沒考慮好,想我以前在部隊裡,每個月都給部隊醫院血庫獻血,自己救了自己不少次,一離開部隊,體能退化了,意識也退化了。”
楊平飛皺眉說:“你本來也不必冒這麽大風險。”
旁輝不愛聽這個,他板起了臉沒有說話。
楊平飛說:“你是沈晾的監護人,如果這件事正式立案,你是逃不了的。你無法行使監視沈晾的職責,無論我上不上報,中央都會知道。我現在也無法行使監管職責——”
旁輝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你知道的,會有一個人代替你成為他的監視人。”在這個關鍵時刻,這個監視人會是不穩定的因素。旁輝沒有什麽特殊能力,他受的傷沒有十天半個月不能下chuáng,傷筋動骨況且一百天,他的肺被捅了個打dòng,腿也被打穿,想要短期內恢復原來的體能是癡心妄想。
“王隊一直沒寫報告,上頭也給他很大的壓力,但是你要想清楚,一旦立案,很可能有個人來頂替你看著沈晾。”楊平飛說。
旁輝抿著gān裂的嘴唇沒有開口。
楊平飛離開時,剛打開門就看到沈晾站在外面,手裡拿著一個飯盒。他楞了一下,心裡有點兒冒汗。他想問問沈晾站在外面多久了,但看到他的臉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落荒而逃。
沈晾看也沒看他,走進房間將塑料飯盒放在了chuáng頭。他說:“是誰?”
旁輝聽到這兩個字,就知道沈晾最重要的信息都聽到了。他皺著眉,好半晌才說:“不清楚。”
半夜裡沈晾趴在旁輝的chuáng頭睡覺,趕也趕不走。旁輝夢見有一個看不見面孔的人將沈晾的雙手銬了起來,把沈晾押進了那個噩夢一樣的特殊監獄。沈晾在他面前被蒙住了眼睛,封住嘴巴……禁止他的感官對外界的任何感知。
沈晾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斷地試圖轉過身來,旁輝就站在原地,像是個木樁子一樣。他想要去拉沈晾,然而身體卻仿佛被定住,連伸手都做不到。
許多警察站在他的身邊,有刑警有特警,更多的是特殊部門的警察。他們慶祝旁輝擺脫了沈晾,還有許多記者在旁邊拿著相機拍照。有人在旁輝耳邊說:“讓他下地獄去吧——”
往前走的沈晾又變成了他最初將他從監獄裡接出來的樣子,穿著連體的白色褂子,細瘦的滿是青筋的手臂和腿luǒ露出來,他滿頭是汗,頭髮黏在瘦得不成樣子的臉上,手臂上和眼周有大大小小的針孔。他的眉毛被剃光了,喉結艱難地滾動,旁輝仿佛聽見他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叫他,那聲音從被蒙住的嘴裡出來,從喉嚨裡出來。
他在叫:“旁輝……”
旁輝猛地驚醒。他急速而粗重地喘息,胸膛大幅度地起伏,胸前的傷口傳來劇痛。他用還模糊的眼神四下尋找沈晾,卻沒有在chuáng邊看到那個頭顱。
“下雪了。”沈晾的聲音終於讓旁輝找回了意志。他猛地抬起頭,只見到一隻手拉開了他病chuáng周圍的簾子,沈晾也沒看旁輝,他拉開簾子後再次走到了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重複了一句:“下雪了。”
外面一片白色。
旁輝的思維也一片空白。
“……阿晾。”旁輝叫了一聲,沈晾轉過了頭來,臉被外面的雪反she的白光照得仿佛透明。沈晾來到他的chuáng邊,旁輝順勢用綁著紗布和繃帶的手將他拉近,沈晾低頭和旁輝jiāo換了一個綿長安靜的吻。
旁輝的傷養了三天。的確如他所說,他體質好,恢復得快,已經沒有失血帶來的症狀了,也能夠偶爾下chuáng走一走。沈晾扶他起來的時候,王國一個電話忽然打了過來,沈晾摸出自己的手機,只聽王國說:“……那一千二百萬,有眉目了。”
沈晾將目光投向了旁輝。
王國下午過來的時候,帶身邊跟著風塵仆仆的小李。小李看到旁輝嚇了一跳,上前像是見首長一般對他握手問好。
旁輝有些哭笑不得,沈晾也面若寒霜。王國擺了擺手說:“說正事。”
當初沈英英的案子中,在她的屍體上搜出了一張一千二百萬的花旗銀行的支票,他們查出那是苗因也給她的,苗因也供認說那是他送給沈英英的“生日禮物”。當時旁輝和沈晾都覺得古怪。沈英英為什麽要為了這一個生日禮物冒著死亡的風險去接收?哪怕苗因也因其謹慎,不願更改時間,也完全可以不送出這個禮物。有什麽東西,是他必須傳達給沈英英的?
“這一千二百萬,是他們地下建的一條毒品運輸通道的最後一筆款。”小李嚴肅地說,“這條通道的源頭就是沈裴,整條通道由苗因也負責,最後的工程確認和驗收也都是苗因也。這筆錢就相當於苗因也的一個最終決策,它不下去,表示苗因也不同意簽收這個工程。”
旁輝皺起了眉:“這和沈英英有什麽關系?”
“我們查出這最後一筆工程款本來是苗因也應當支付卻遲遲沒有支付的,款子數目和他給沈英英的一模一樣,時間也幾乎差不多,怎麽能沒有關系。”小李說,“我們給王隊打電話,好幾次沒有打通,給隊裡打,也總有人攔著。我就自己回來了。”
王國摸了摸頭,有些尷尬:“前段時間不是忙麽,方明權老給攔著,我就覺得不對勁,給小章通了個話,才知道他們這重大突破。”
旁輝摸了摸沈晾放在外面的手,覺得有些涼,便將其放進他自己的口袋裡。他說:“這一千二百萬,你們認為就是他給沈英英的那筆?”
“對。”這句話是王國說的,“我今早審了苗因也。”
苗因也被拘留在警局裡已經超過了五天,王國提審他的時候,他說:“現在是你們最好的機會。”
王國沒有聽懂。他審完苗因也這個河蚌之後幾乎沒有得出任何有意義的信息,除了這句話。
“這是什麽意思?”旁輝說。
王國和小李都看向了沈晾。
“李cháo風死了。”沈晾說,“在他死之前,我會遭到幾乎相同的厄運。他從李夏藍的案子裡得知我受到相應厄運的預兆將會先於真實厄運發生,而持續時間依賴於厄運的嚴重程度。他們在他死之前將會盡可能折磨他,讓他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去,確定我的能力有效之後,在作用在我身上的厄運徹底消退之前,他們會將旁輝再奪回去。這就是他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