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要驚叫出來,總算立即就反應過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她慢慢往後退了一小步,只見那張恐怖的臉又貼了過來,只聽嘶嘶兩聲,一截細長分叉的舌頭在她眼前吞吐一下。顏淡腳下一軟,一下子坐倒在地。
那是一條巨蛇!
她雖然還沒能看清它的身子究竟有多長,可是這麽大的一隻蛇頭擺在那裡,想自欺欺人也不能。她qiáng迫自己抬頭和巨蛇對視著,她不能動,也不敢動,哪怕只要稍稍眨一下眼,這巨蛇就會直撲過來。
唐周想拔劍,卻見余墨伸手一攔,慢慢搖了搖頭。
“顏淡,你千萬別動,我就在你在身後。”余墨慢慢靠近過去,盡力是步履之間不發出一點聲響。
顏淡眼睜睜地看著那巨蛇慢慢張大嘴,露出尖尖的、如刀刃一般鋒利的牙齒,一股陳年腐臭味兒也拂面而來:“余、余墨……”
“等下我碰到你的肩的時候,你們就立刻往前跑,在跑到底之前都不要停下來。”余墨慢慢伸出手,在她肩上輕輕一推,“快走!”
顏淡才踏出一步,唐周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前面跑去。她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只見余墨周身都漾起了一股淡青的妖氣,這妖氣越來越濃,轉眼間已經成了青黑的色澤,而那巨蛇身上則有一股妖氣死死地捆著它,它只能不斷抽動著尾巴,嘶嘶吼叫。
顏淡覺得最近自己當真是霉運連連,開始被凡人追著逃竄,現在又被蛇攆得逃跑,兩回都láng狽至極。
地道越來越cháo濕,甚至可以聽見不遠處水聲嘩嘩,眼前也漸漸開闊起來,盡頭似乎有點點亮光透進來。哪怕一點光,對於一片黑暗中行走的人來說都是無價之寶。
顏淡跑到盡頭,只見面前已經沒有路了,外面水聲震天,竟然是一處極為壯麗的瀑布。她低聲道:“這就到頭了。”
唐周突然問了一句:“你跟著余兄有多少時日了?”
顏淡想了想,gān脆地說:“差不多快二十年了。”
“那麽,你對他的事算是了解了?”
顏淡思忖片刻,點點頭。
唐周淡淡地說:“我覺得他很可能就是神霄宮主。”
顏淡一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怎麽可能?我認得余墨這麽久,從來沒發現他有神霄宮主那種喜歡扮成別人的癖好。”
“這世間的易容術總歸是還多少會有破綻的,可神霄宮主的卻已是出神入化,余墨也能夠隨意變成別人的樣子。就算這一點是巧合,那麽他卻知道其中一件神器是在神霄宮主手中,他曾和你說過,他同神霄宮主相識麽?”
“這個……倒是沒有。”
“就算他和神霄宮主相識已久,卻連去鏡湖水月的路都不知道,這不是很荒謬的事?”
顏淡想了想,說:“雖說這些話聽起來荒謬,可是你不覺得余墨想用這種破綻百出的話來騙人,這點更是荒唐嗎?”
唐周淡淡一笑:“像他這樣的聰明人怎麽可能會說這種破綻百出的話,你是這樣想的,對不對?所以這些話聽似荒唐,一定是有其緣由。你若是這樣想,那麽這些話就再也不荒唐了。”
顏淡支著下巴,慢吞吞地說:“你說的是沒錯啦,不過余墨要真是神霄宮主的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若我說我確然不是,你豈不是要失望了?”余墨衣袖翩翩,大步走過來,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看來有些事不說清楚,大家心裡都有一個結。你們想問什麽就盡管問,凡是能說的我都知無不言。”
顏淡蹭到他身邊,露出一個討人喜歡的笑顏:“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你說你見過神霄宮主兩回,那麽這神霄宮主是不是柳維揚?”
余墨微微搖頭:“神霄宮主的易容術當世無雙,我也不確定所見的是不是他的真面目,不過不是柳維揚那個樣子。”他轉頭望向唐周:“之前說過,我並不知道鏡湖水月怎麽走,只是因為我一路都是被蒙著眼的。顏淡一摔下這個地底溶dòng,我就覺得似乎和我曾走過的路有幾分相像。我全是憑著感覺和周圍的聲音記下路線。”
唐周慢慢道:“那條蛇怪呢,明明你我都可以把它砍死,你卻不願這樣做,這又是為什麽?”
“這條蛇怪全身都是毒,連鱗片上都有,若是它的血濺出來,立刻就會全身潰爛而死。殺了它的確不是難事,可是溶dòng狹窄,地層也不夠牢固,這不劃算。”
唐周微微頷首:“原來如此,那麽去鏡湖水月的路,你現下可是找到了?”
余墨一指瀑布:“就在這底下。”
顏淡探出頭往外看了看,不知該不該就這麽眼一閉往下跳。畢竟水流生在懸崖峭壁上才是瀑布,她若是跳下去就等同於跳崖。就算她是妖,也只有這樣一副骨頭,若是碎光了,她哪裡去再找一副新的過來?
只見余墨徑自走了過去,眼都不眨一下,便往下一跳。
主公跳了,顏淡自然也得跟著跳。何況余墨就是面子上不動聲色,她也知道他現在一定火氣不小。顏淡落下瀑布底下的水潭,立刻從水裡探出頭來,往周圍看了一圈,不由道:“這裡風景不錯啊。”碧潭如洗,湖光山色,映襯著藍天白雲,格外的明麗。
顏淡慢慢往岸邊遊去,看見唐周也在她之後下來了,連著嗆了好幾口水,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他的水xing不怎麽樣。如果當初在南都狹路相逢之際,她走的是水路,真的可以少受很多折磨啊……
余墨濕淋淋地站在岸邊,見她遊到岸邊也沒去拉,淡淡地說了一句:“現在沿著湖往前走一百一十四步。”
顏淡偷偷地看了他幾眼,小心翼翼地拉拉他的衣袖:“主公……你在生氣?”
余墨轉頭看著她,還是不動聲色:“你又知道我在生氣了?”
顏淡乖巧地笑:“我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在想什麽……不,就算是看到你一根頭髮絲,都能猜得到你在想什麽。”
余墨看了她一陣,嘴角緩緩勾起一絲笑意:“是麽。”
他們沿著湖邊走了長長一段路,只聽前方傳來兩聲慘呼,只見面前那個淡紫衣衫的女子手中長劍之上正有鮮血緩緩滴落,而倒在地上的那兩具屍首一高一矮,正是為他們領路的那兩個當地人。
那紫衫女子本是背對著他們,聽見身後腳步聲驀然回首。顏淡不由失聲道:“陶姑娘!”這個淡紫衣衫的女子竟然是在青石鎮古墓暗道中識得的陶紫炁。
陶紫炁瞧見他們,連神qíng都沒變,聲音如碎玉一般:“尊主派我來為三位領路,去鏡湖水月一顧。尊主已經煮茶等候諸位多時了。”
顏淡看著她背過身去,不由皺了一下眉,又微微笑問:“神霄宮主對於茶道很是jīng通嗎?”她一下子記起在凌霄道觀被人從後面偷襲之前,看見的那個穿夜行衣的身影和陶紫炁的背影很像。
陶紫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尊主琴棋書畫、雜學經書,無一不jīng。”
唐周淡淡說了一句:“陶姑娘,原本我看擔心你被困地道,眼下看來你還是安然無事。”
陶紫炁背影一僵,冷冰冰地開口:“承蒙唐公子關心。那墓地暗道的後半段其實是尊主後來修的,我本是奉了尊主之命,想把你們帶來這裡,卻沒想到沈怡君突然叛出,還把我關在地道裡面。”
顏淡不由心道,神霄宮主做戲的水準已經是超凡脫俗,沒想到近墨者黑,連手下人也沾上了這個喜好,陶紫炁在墓地中都是一副嬌怯怯、含羞的模樣,現在殺個把人連手都不抖一下,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神霄宮主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又是為了什麽?”唐周問。
顏淡歎了口氣,要是她肯說,當初早就說了,唐周這一問真真多余。
哪知陶紫炁遲疑一下,輕聲道:“尊主他得到神器其一,需要一個純淨魂魄方才能解開這個神器上刻下的咒印。雖然這世上,有純淨魂魄的並不只是唐公子你一人,但解開咒印的過程太過艱險,若是沒有一點功夫,根本不可能辦到。”
一行人邊說邊走,已看到不遠處的岸邊停靠著一隻小船。陶紫炁走上前,解開船尾的繩子,走上船頭:“你們現在還可以決定,究竟要不要去鏡湖水月。一旦到了哪裡,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顏淡微微疑惑,雖說陶紫炁是神霄宮主手下,她怎麽感覺她的所言所為都不是向著自家尊主?說好聽點,她這叫雖是為惡心卻良善,說難聽點,就是吃裡爬外。
唐周轉過頭看著他們,輕聲道:“你們回去吧,陪我到這裡便足夠了。”
他的神qíng隱約有些模糊不清。
鏡湖水月
余墨負手而立,隔了片刻才緩緩道:“既然都走到這裡了,索xing就一條路走到底,怎能半途而廢?”
顏淡驚訝地看著他,不覺道:“余墨?”
余墨抬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推:“走罷。”顏淡心中通透,向著他微微一笑,右頰隱隱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陶紫炁將小船劃到湖中心,突然把船槳一推,撲通一聲躍入水中,平靜的水面漾起了陣陣漣漪。余墨撐著船舷,淡淡道:“我先下去。”言罷,也跟著踏進水中。
此刻已近huáng昏,淡紅的夕陽將天邊雲彩浸染得通紅,連碧綠的湖面也漾開了陣陣薄紅。顏淡趴在船邊往水裡瞧了瞧,又抬頭看著天色,不由道:“若是到了有星有月的晚上,可不是鏡湖水月麽?”
唐周瞧著她白瓷般細致的臉頰,她笑的時候眼角會微微彎起,清澈無邪,不由輕喟道:“你們何必要跟來?”
顏淡搖搖手指,笑著說:“你千萬不要誤會,我不是為了你呦。第一是為了送你早日去見那位夢中姑娘,第二是日子過得實在無聊,偶然找些事qíng來做也好。”她轉頭看了看天邊晚霞,又看著水裡,喃喃道:“奇怪,余墨怎麽要去這麽久?”
她慢慢伸手到水裡,撥了兩下,眼前忽然水珠飛濺。余墨從水中露出頭來,伸臂搭著船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下來罷,我來引路。”
顏淡跳下船,向著唐周招了招手:“快來。”她伸手拉住對方的手腕,低聲道:“你只要閉住氣,跟著我走就好。”她看著余墨當先潛入水中,也慢慢將身子沉了下去。從水下往上看去,湖水是晶瑩的淺藍色,水底俱是白色的沙石,水糙蔓蔓,時不時有細長柔軟的魚甩著尾巴從身邊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