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突然一輕,夜鳶將我攬入懷,眼中有震驚,還有不可思議。
何止他不可思議,就連我都不敢相信,如此愛自己的我,竟會在生死一線推開夜鳶。原來,愛上一個人竟會連自己都迷失了。
瞬間,我想起五年前,大哥何嘗不是將我緊緊攬入懷中,獨自承受那萬箭穿心,保住了我的xing命。
這些年我一直對大哥留我一人獨自在世上而耿耿於懷,今日此事發生在我身上許多疑問也就釋懷了。當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當作自己的生命在愛,那一刻,便能棄自己的生命於不顧了。
可做過之後,我竟覺得自己好笑,為一個男人犧牲自己的xing命,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夜翎又是一劍,直刺夜鳶,身形如鬼魅。倉促間夜鳶為了護我,摟著我急退。。凌厲的殺氣無不充斥包圍著我與夜鳶。夜翎的眼神是仇恨的,似要與夜鳶同歸於盡。耳邊掠過森冷的寒氣,肩上的疼痛已經讓我整個人癱軟在他身上,似乎成為他的包袱,一邊躲避著夜翎的劍還要保護我。
其實,他可以將我推開。
其實,他知道夜凌不會傷我。
外邊的侍衛聞聲衝了進來,拔刀的瞬間不是砍向夜翎,而是夜鳶。
禦書房外的侍衛何時竟全成了夜翎的人,卻無一人發覺?
猛然想起多日前在天芳園所見到的一隊侍衛,當時我便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卻因為我小產之事而忽悠了。
可是夜翎,你為何要回來?
王宮被破那日,我之所以放你一條生路,為的不是讓你回來行刺夜鳶,而是讓你走得越遠越好。為了仇恨,你卻再次進宮,你真的以為憑你,憑你那幾個余孽就能殺得了夜鳶嗎?
楚寰不知何時已飛身進來,長劍出鞘,寒光掠影,鋒芒畢露。瞬間,三名刺客已經死在他那快如疾風的劍下,鮮紅的血沿著刀鋒一滴一滴地滾落。
殿外雨聲依舊,閃電破空,雷鳴陣陣。大殿頃刻間安靜下來。楚寰執劍擋在我與夜鳶面前,近二十名刺客將我們團團圍住,殺氣bī人。
楚寰攝人的目光將滿殿一掃,竟是淒冷無比。
我靠在夜鳶的懷中,面色早已無一絲溫度。
夜鳶憐惜且複雜地看我,手在我臉頰上撫了撫,指尖很涼。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楚寰,忽然聽見夜鳶一聲輕歎,眼中一閃而過的qíng緒讓我看不懂,也不敢懂。
“夜翎,你果然沒死。”夜鳶這句話中用的不是“竟然”,而是“果然。”
此刻的夜平靜得讓我覺得不真實,面對這麽多刺客竟然能如此平靜,仿佛一早便預料到今晚的行刺。
夜翎袖手一揮,將臉上那隱藏大半張臉的胡子撕下,隱有殺氣。
“父王,母后,都是被你所害,夜翎豈會苟且偷生?”夜翎始終緊緊握著長劍,深知此刻的qíng形不能拖延下去,向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便舉刀砍向我們。楚寰冷笑中藏著不屑,絲毫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也正因為這份輕蔑的笑意,激怒了眾人,衝上前便與楚寰刀劍相擊。
電光石火間,密密麻麻的大內侍衛自禦書房外湧入,似乎早有準備,並不像是匆匆趕來。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切。
不出片刻,大內侍衛已將滿殿的刺客擒住,押跪在夜鳶面前,而楚寰的刀則架在夜翎的頸項之上,那一刻夜翎便已輸了,又輸了一次。
想必夜鳶早已得知夜翎未死的消息,也對夜翎神秘進宮行刺之事了若指掌,他根本就成竹在胸。
而我,這個傻瓜竟去為他擋劍,多此一舉,真是多此一舉!!
夜鳶看著我肩上的血一絲絲地溢出,即刻道:“傳禦醫!”
“不用了。”柔和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在這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後傳來,那個雍容華貴的華大妃身著瑰紅色鳳袍徐徐走進,鳳冠垂下的珍珠流蘇一步一晃動,更襯得她嫵媚動人。
范上卿緊隨華大妃身側,對著我已再無恭敬:“元謹王后,夜翎是你放走的?”
“是”事到如今,何苦隱瞞,這一切夜鳶早便知曉。
“不是。”就在我回答的同時,夜翎竟否認了。
“這倒是奇怪,一人說是,一人說不是。”華大妃好笑地掃過我與夜翎,又恍然想起什麽似的“哀家倒是忘了,王后你與夜翎本就是一對,後來卻被鳶兒搶了個先。如今相互庇護也是qíng有可原,鳶兒你瞧瞧你的王后,做得實在不成體統。”滿口的諷刺,似乎刻意挑撥我與夜鳶的關系。
可是華大妃,如今已不必再挑撥了,我與夜鳶的距離已經拉得很遠很遠了。
范上卿滿臉的得意,上前一步,由袖中取出一份明huáng色的奏折,跪與夜鳶面前奏道:“元謹王后晉位兩年有余,朝臣列下八宗罪請求廢後。”說罷,便打開奏折,當著眾人的面朗朗念著:“八宗罪:之一,擅寵宮闈。之二,迷惑君王。之三,把持六宮。之四,謀害宮嬪。之五,驕橫跋扈。之六,濫殺無辜。之七,惑亂朝綱。之八,勾結黨羽。”
每聽一句,我便由夜鳶的懷中抽離一分,直到范上卿念完,我便含著笑看著楚寰。
楚寰夜回望著我,眼中隱有悲慟,更多還是釋然。他早就預料到今日的qíng景嗎?
“還有第九條,欺君之罪。”華大妃冷笑將目光投放在夜翎身上,原來我的一念之仁竟也成了一罪。而這個欺君之罪足以令我人頭落地。
而夜鳶,自始自終卻沒有說一句話,原來他不信我,他不信我!
“未央你兩次讓哀家摘了你的鳳冠,哀家念舊qíng,故而手下留qíng。今日你犯了欺君之罪,這個鳳冠已經不屬於你了!”她淡笑,抬手,yù取下我的鳳冠。
“母妃!”終於,夜鳶開口了,他冷冷地盯著華大妃,濃烈的怒意與警告讓她的手僵在半空。
肩上的血早已將我的左臂染透,雪白鑲金絲貢錦紗袖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紅得耀眼,紅的嬌豔。
“故念舊qíng,手下留qíng?”我猶自輕笑,狠狠地盯著眼前的華大妃,“堂堂大妃,竟買通李禦醫,張禦醫,陳禦醫聯合起來謀害龍種,可笑,可悲。”
華大妃的臉上頓時失了血色,卻馬上恢復:“元謹王后你倒是會演戲,哀家何故要害你的孩子?那也是哀家的孫兒。”
她這句話促使我的笑意更大:“是啊,母妃也知道那是您的孫兒啊。”笑著笑著,我側首看著佇立在原地深深地凝望我的夜鳶。“孩子的枉死,全因我站得太高,太高。你們哪能容我生下龍種?原來,自始自終都是轅慕雪在威脅著你的皇權,原來,我們的愛qíng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我一步一步地後退,血一滴一滴沿著我的手臂滑入指尖,最後滴在熠熠閃光的地面。每後退一步,夜鳶便離我遠一分,而我眼眶中的淚早已彌漫了眼眸,再也看不清那個讓我再一次敞開心扉去愛的男人。
兩側的侍衛皆因我漫無目的的後退而紛紛讓路,整個禦書房的人皆將目光投向我,有悲憫的,鄙夷的,淡漠的,諷刺的.....
從小就知道,當皇后就等於當棄婦。
可自從做了夜鳶的王后,得到他的專寵,我才知道,原來做皇后不一定都是棄婦,至少我不是。
今日,我還是難逃阿嬌子夫的命運,終於還是被他拋棄了。
“一直相信,身無彩翼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以為我所做的一切你都懂,原來,你一點兒也不了解。你不信我,你不信我!”淚水溢滿眼眶後,終是滾落,我一揚手,將頭頂的鳳冠摘下,狠狠摔在地上。
珠翠,朝珠,寶石,一顆顆滾落在地面,刺耳的跳動聲來回縈繞在大殿。
我後退的步伐撞進了紫衣的懷中,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得紫衣緊緊扶住了我。
她的眼中竟也閃著淚,猛然跪了下來,重重地向夜鳶磕了一個頭,哽咽道:“王上您是在懷疑娘娘對您有異心?娘娘怎麽會,王上你怎麽可以懷疑娘娘?”
“賤丫頭,這哪有你說話的份?”范上卿上前就是一腳,紫衣猛然摔倒在地,一口血吐了出來。我心驚,想去扶她,卻見她堅qiáng地爬了起來,嘴角隱隱帶著血跡,淚水倔qiáng地不肯掉落,目光堅定。
這是我所認識的紫衣嗎?她何時竟從那個膽小的丫頭變的這樣堅qiáng?難道是在我身邊呆久的緣故?原來我的狠辣也會將人改變呢,真是害人不淺.......難怪,就連夜鳶都在懷疑我與楚寰對他的江山意圖不軌呢。
她重新爬起來跪好,仰頭凝望著夜鳶,娓娓說:“今日就算是死,有些話奴婢還是要說。四年前,奴婢奉娘娘之命給您飛鴿傳書:宮人陷害,王妃小產。奴婢一直都不知娘娘為何讓奴婢給您寫那八個字。難道她不怕殿下因為悲痛而喪失鬥志嗎?直到那日聽聞殿下您橫闖位處西山的副將軍軍營,力斬數百人,親取其副將首級,我才明白,娘娘的用意是激發您的鬥志,若說是娘娘神機妙算,不如說她懂您。沒錯,娘娘的孩子,並非宮人所害,而是娘娘用一碗藏紅花將自己的孩子硬生生殺死在腹中。”
突然,整個大殿靜謐無聲,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外邊的風雨伴隨著雷鳴劃過,陣陣冷風襲來,卷起眾人的衣角,拂亂了發絲。
“也許有人會說娘娘狠毒,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殺。可王上,您知道娘娘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您。為了您,她獨自承受了喪子之痛,為了您,她心甘qíng願的進入冷宮整整一年。您可知娘娘在冷宮中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嗎?多少次連奴婢都看不下去了,可是娘娘卻仍然堅持下去,表qíng淡淡的,一切都是她心甘qíng願的。而她做的這一切為了什麽?是為了您的霸業,為了您的江山!”
“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換來的竟然是您的懷疑。”紫衣說完這些,淚水早已淌了滿臉,那份歇斯底裡的聲音不斷充斥著整個禦書房。
我則是靜靜地聽著紫衣細數我的好,冷笑。
我有紫衣說的那麼好嗎?我真的為夜鳶做了這麽多?怎麽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夜鳶的目光早已動容,還有那掩藏不住的哀傷,震驚。
“王上您專寵娘娘,您縱容地給了她至高無上的尊榮,而她也甘願背負天下人口中的“妒後”之名,可您給了她權利後,卻又要懷疑她。是jian臣挑唆,還是百姓的悠悠之口?”紫衣一語方罷,范上卿大怒,立刻吼道:“來人,將這個賤婢拖出去!”
“范上卿,給朕退下。”他一聲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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