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蒙都城再回雁城,這路途可就遠了,走的也不再是原先的那條道。
新的路線有一部分與劉元喬的和親之路重疊,不過路雖還是之前的那一條路,景致卻已不大相同。她來時恰逢冰雪消融,仍有春寒料峭,重走一次,時節已至初夏,曾掩蓋在薄雪下的景色完完全全袒露在她面前。
一步一景,氣象宏大,這才是西北塞外。
劉元喬顧著看景,沒聽見燕祁的話,燕祁以為劉元喬一路顛簸著睡著了,便彎腰側了半個頭往馬車中查探,結果卻看到劉元喬趴在另一側的馬車窗欞上,背影看上去寥落無比。
燕祁略一思索,猜到是舊景勾人,惹人愁緒,有意轉移她的注意,便伸手用力在近處的窗欞上一拍,“君侯說這幾日會將狼名取好,可想好了?”
臥在劉元喬身側的小狼適時地“嗯嗷”了一聲。
劉元喬轉頭對上一大一小兩雙眼睛,不知怎麽的,想到了那夜營帳中多出的一隻綠眸,脫口而出道,“那就叫八兩吧。”
“什麽?”燕祁以為自己沒聽清。
“狼名啊,就叫八兩吧。”劉元喬滿意地點頭,外面那個只有一隻綠眸的是半斤,這個是個奶娃娃,一斤多了,就八兩。
確認了一遍後,燕祁才知道她沒聽錯,這隻狼得了一隻十分草率的名字,叫八兩。
魏語中有個詞叫“半斤八兩”,也不知道有沒有關系,有關系的話,誰是那個半斤?
劉元喬怕燕祁覺得自己態度敷衍,急忙解釋道,“王汗有所不知,賤名好養活,這隻狼出生沒多久就被狼群追殺,它一個奶娃娃能做錯什麽,想來是運氣不好,既然它這般倒霉,不如取個賤名,方才能平平安安長到成年。”
劉元喬說得頭頭是道,燕祁深深看了她一眼,“君侯喜歡,便這麽叫吧。”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號角聲。
小狼,從今兒起就是八兩了,八兩警覺地從臥榻上直起半個身子,耳線繃得筆直。
劉元喬在它背上摸了摸以示安撫,探出半個頭朝外看去,“前方可是發生了什麽?”
“無事,是左大將。”燕祁回答說。
“左大將?”劉元喬歪著脖子往前看,隨著馬車逐漸靠近,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久不見,她都忘了燕祁身邊還有巴彥這個人。
對方似乎也看到了他們,騎著馬單人單騎迎上來,行到近處,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參見王汗,請君侯安!”
“左大將平身。”劉元喬高興地揮手。
巴彥是一軍統帥,但是極好相處,也是劉元喬到了雁城王庭後,最先對她展露善意的人,劉元喬自然樂得看見他。
劉元喬目光戲謔,“許久不見左大將,左大將還將我魏禮記得這般熟,想來魏語也不曾忘了修習,只可惜竇譯官不在,不然定要好好考教左大將一番。”
“君侯見笑,見笑。”巴彥朝劉元喬拱拱手,“考教不得,不得。”
等到二人寒暄地差不多了,燕祁才開口,“君侯舟車勞頓,你盡快安排入城。”
“早便安排好了,”巴彥咧開嘴,“接到王汗的傳信便開始整理君侯的下塌處,就等君侯駕臨了。”
“哦,如此便多謝左大將費心,”劉元喬笑眯眯地看向燕祁,“也謝王汗。”
燕祁眼角一跳,方才還憂思滿懷,現下卻和顏悅色,轉變得這麽快,事出反常啊!劉元嘉又在打什麽主意?
劉元喬還真沒打什麽主意,因為她看到了城門上的字,刻的是“壩川”,壩川是它劃歸圖勒以後的名字,在壩川之前,它叫“庸邑”。
而燕祁的生母,濟曼王的左夫人梁瀠,是前梁公主,封號“庸邑”。
據她關隴王叔說,梁瀠公主的母族在庸邑,所以出生後,前梁哀帝便以庸邑為其封號。
回雁城那麽多條路,燕祁偏偏拐到了此處,要說沒有緣由,劉元喬可不信。
既然壩川與燕祁的生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燕祁又特意帶著他們來到這裡,那她自然要小心謹慎,雖然還不知道該如何小心,對燕祁態度好點總歸沒錯吧。
在巴彥的安排下,一行人很快入了城。
壩川不是大城,比不上日曜城莊嚴肅穆,巍峨宏大,但因著是王汗生母的祖籍之處,收拾得也格外乾淨,西北風沙常年肆虐,能做到如此乾淨整潔,也實屬難得。
壩川並不大,也不是方正齊整的格局,城中街巷蜿蜒,沒走一會兒劉元喬便頭暈眼花找不著方向。
同入日曜宮那回一樣,入了壩川城後,燕祁所帶的軍士便在城牆內圍駐扎下,而劉元喬一行則在巴彥的帶領下穿過大街小巷,來到壩川的下榻之處。
燕祁下了馬,劉元喬也跟著下了馬車。
從外面看,院落並不算大,這沒什麽,可奇怪的是外面除了門和牆什麽都沒有。
這是什麽地方?劉元喬同春蕪面面相覷。
他們還沒見過什麽宅院既無正門門匾,簷下又無懸燈的。
“這是昔年前梁皇家別院,按照王汗的吩咐收拾了出來。”巴彥身後的軍士上前打開了院門,“請王汗同君侯入內。”
前梁的皇家別院?不會是庸邑公主在庸邑的行宮吧?
入內後,院中的裝飾進一步證實了劉元喬的猜想。
別院中的長廊上繪著北鬥七星,尤以第四顆天權星格外突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