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喬趕緊提步追了上去。
“參見王汗,天佑吾主千秋!”
二人踏上高台之後,眾人行禮。
燕祁抬了抬手。
“謝王汗。”
他們用的是圖勒語,劉元喬聽懂了。
可聽懂了也無用,整個過程她沒有任何參與感,像一杆木頭一般,杵在原地。
也不是她故意想當木頭,實在是她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大典之前並無人告訴她。
燕祁在王座上坐下後,劉元喬仍不知所措地站著。
就算她知道燕祁身邊的位置是留給她的,也不能貿然去坐。
祭場中的目光若有似無地集中在劉元喬的身上,大家對這位王汗向大魏求娶來的男人感到好奇。
好在燕祁很快發現了這一點,朝她微微頷首,用魏語說道,“君侯請坐。”
劉元喬這才坐下。
二人入座後不久,春祭便開始了。
劉元喬是第一次見番邦的祭典,覺得有趣,從大祭司登台起就目不轉睛的盯著看。
燕祁見身旁的人看大祭司看得入神,冷不丁開口問道,“君侯可認得那主祭之人?本王觀君侯對其十分感興趣。”
祭台上,大祭司正一邊行骨佔之儀,一邊唱祭頌之曲,劉元喬聽不懂,但並不妨礙她觀賞。
因著分神,燕祁的問題她隻過了耳朵,沒過腦子,貿然答道,“並不認得,不過吾猜測,她應當就是王汗新選的大祭司吧。”
燕祁聞言用探詢的目光看過來。
劉元喬脊背一涼。
糟了,她說錯話了。之前那般提醒春蕪,誰知臨了出錯的卻是她。
大祭司不能是王汗挑的,只能是長生天選中的。
側對燕祁探究的目光,劉元喬只能假裝坦然,繼續“觀賞”大祭司的主祭之禮。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繃直的脊背早已暴露了她此刻的心虛。
而燕祁心中頗為意外,沒想到劉元嘉竟然能看得出她的謀劃,這個人好像也不全然像傳聞中那般紈絝無用。
是因為長了年歲的緣故嗎?
看著眼前的這一道側影,燕祁想起了曾在長安太學見過的背影。
彼時他們是一樣大的年紀,同在太學讀書,卻因為身份上的差異,得到的待遇天差地別。
她的身份是王之子,他的身份也是王之子,聽上去都是王子,可兩個王子不一樣。她是圖勒的王子,是一個來長安當質子的王子,而他的父王是滎陽王,滎陽王的世子,怎會同她一樣。
她步履維艱,他無憂無慮。她朝不保夕,他安然順遂。
她裝作自己學不好,是為了不然大魏君臣起疑心,而他是真學不好,是因為自己不想學。
她故意逃課,不會受到夫子的責罵,卻會被太學的其他學生欺負,他故意逃課,會受到夫子的懲罰,但是其他的學生卻仍樂意陪他玩。
這個人擁有的這樣多,所要擔憂思慮的卻很少,而她恰恰相反,她除了遠在天邊的阿娘,幾乎什麽都沒有,所要擔驚受怕,所要籌謀思慮的卻那樣多。
那時,他們之間的差別很大,她覺得不公平,他也覺得不公平。
他們唯一一次對話,是在他們同時逃課之後的第二日。
夫子罰了他,卻沒罰她。
下了課,他將她拉到角落,問夫子為什麽不罰她,這不公平。
她當時覺得真可笑,他居然會覺得不公平。
在太學的時候,她幾乎不說話,那一回卻忍不住開了口。
她問他,“你是誰?”
他回答說,“吾乃滎陽王世子劉元嘉,大夥兒都知道,你怎的不知?”
她又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翻了個白眼,說道,“你莫不是傻子,誰不知道你是南圖勒的六王子啊!”
她在心中反駁,也不知誰才是真傻子!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耐心地告訴他,“你看,你不是知道嘛。”
“什麽知道不知道的,”他大概以為她真傻,無趣地跑開了。
經年已過,他們的處境似乎調換了一番,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幼時問過的問題。倘若讓他知道,今日他這般處境,是她刻意為之,也不知會有什麽感想?
燕祁的目光在劉元喬的側影上停留得太久,久而不自知,著實令劉元喬如坐針氈。
什麽主祭之禮、樂天之舞、亞祭大典……劉元喬全都欣賞不下去,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側面的那一道目光上。
他到底在看什麽?有完沒完!劉元喬腹誹。
下面祭台上已經進行到亞祭大典之後的樂神之舞,樂神之舞,需王汗賜春酒開場。
侍神大祭司雙手捧牛骨製成的骨杯登上高台,在燕祁面前俯身舉杯,打斷了燕祁看向劉元喬的目光。
燕祁收回目光,起身來到大祭司的正前方,立時便有身著祭服之人捧上春酒。
劉元喬並不知道春酒是個什麽,她只聽見燕祁用圖勒語說了一句什麽“春神享祭”,然後就看到燕祁捧著酒樽將春酒緩緩注入骨杯之內。
倒完酒,燕祁又拿起骨杯旁的匕首,在左手的第四指指尖輕輕一劃,一滴鮮血落入骨杯。
早先就聽聞圖勒有血祭的風俗,可沒想到如此生猛,需得用王汗的血。劉元喬不自覺攥緊袖擺,生怕下一步就是讓她有樣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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