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彥驀地僵住,這聲音,怎麽聽著那麽像一個人!
雲布松開自己的手,退回陰影處站著。
燕祁從角落裡轉出半個身子,指了指身後。
巴彥:“!!!”
這手勢他懂,這是即將有大事發生,王汗要找他們密謀的意思!“九王之亂”的前一夜,他探親回來,王汗便是這麽在角落處叫住了他。
巴彥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到這邊,“嗖”身形一閃,竄進了陰影裡。
過雁歸關時耽擱了點時辰,直到滿天星鬥爬上夜幕,和親的隊伍才到達雁歸關與石澗城之間的一處驛站。
馬車一停下,劉元喬便迫不及待地伸懶腰,一個完整的懶腰沒做完,就聽見劉元慎在車外說道,“元嘉堂兄,懸泉置到了,下車吧。”
嗯?懸泉置?
這是什麽?劉元喬還是第一次聽說。
“君侯,絹扇。”春蕪一把拉住起身往車外走的劉元喬,將絹扇遞給她。
“哦,對,差點忘了,幸好你記得。”劉元喬一手用絹扇遮面,一手扶著馬車壁小心地踩上下馬幾。
“元嘉,這裡就是懸泉置了。”關隴王腰佩鐵劍,手執馬鞭走過來。
“懸泉置?”劉元喬借著屋簷下燈籠映出的燭光看見了驛站門牌上的三個大字,“名字倒是別出心裁,只是不知有什麽講究?”
“懸泉置【1】是我大魏在河邑走廊上所設的最大的一處驛站,”關隴王為劉元喬解釋道,“名為懸泉置,只因為驛站後頭的山上有一泓千年不枯的懸泉。”
“千年不枯?”劉元喬感到詫異,“在西北乾旱之地,確為奇異了。”
“臣下懸泉置置嗇夫楊先,拜見王上,拜見君侯。”劉元喬循著聲音看去,右邊簷下的燈籠下恭立著一青衣小吏。
“這位楊嗇夫統管懸泉置一應事務,驛下有驛卒四十人,傳車二十輛,傳馬五十匹。”關隴王用馬鞭點了點驛站裡頭,“可都備好了?”
“備好了備好了,”楊先忙不迭應答,“臣下掐著日子算,想著這幾日王上和君侯便要到達,早幾日便收拾好了,王上、君侯請入內。”
劉元喬跟在關隴王身後跨入驛站中,暗中怎舌,到底是河邑走廊上最大的一處的驛站,一眼看過去,但就庭院都比之她之前歇腳的那些驛站大上五六倍。
劉元慎似乎是第一回來懸泉置,對這裡十分好奇,“聽聞這懸泉置自設立起便接待了不少往來於西域和大魏的人,有士旅商客,有達官貴族,想必楊嗇夫也是見多識廣。”
“世子謬讚,”楊先自謙道,“臣下平日只需處理好驛館內的事務,哪裡比得上世子跟隨王上戍守邊塞,保家衛國,見多識廣談不上,不過就是多見了一些其他邦族的人罷了。”
“這你無需自謙,在其位謀其政,”關隴王忽然橫插進來,“要論對西域諸國的了解,吾父子未必及得上楊嗇夫。”
“哪裡哪裡,王上請。”楊先繼續在前面開路。
“楊嗇夫說見過許多邦族的人,那可有見過圖勒的燕祁王?”劉元喬一開口,楊先立刻看了過來,不過她的臉用絹扇擋著,楊先看不清她絹扇後的神色。
看不清,便不敢妄言。
楊先遠在塞外,但燕祁王要滎陽王世子和親的消息天下皆知,他不曾親眼見到因和親而生出的許多風波,但古往今來,哪一場和親的背後沒有血淚,又有幾場和親,是和親之人心甘情願的。
劉元喬這般問,也只是想多知道一些有關燕祁的故事,但是她一問完,周遭便立刻沉寂下來。她後知後覺是自己莽撞了,問了一個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問題。
楊先若回她“見過”,那必然不能只是告訴她見過,還得說一說,燕祁大約是個什麽樣子,那麽當著她的面,楊先是誇,還是不誇?
若回答“沒見過”,固然可以避免後面的言語,但是存在欺騙她的風險。燕祁往來圖勒與大魏之間數回,有多大的可能,一次都沒來過?
“哦,吾忘了,”劉元喬開始給自己找補,“燕祁王就算曾途徑懸泉置,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光陰如梭,楊嗇夫怎會知道燕祁王現下的模樣。”
楊先明顯舒了口氣,“君侯言重了,臣下數年以前確見過燕祁王,當時燕祁王還是六王子,是回圖勒奔母喪,不過臣下也隻粗粗看了一眼。”
“無妨,吾隨意問一問,楊嗇夫不必放在心上。”劉元喬舉著絹扇,手臂開始發酸,“吾有些累了。”
“哦哦,快引君侯去寢臥歇息!”楊先趕緊吩咐底下的人。
劉元喬進了寢臥,將絹扇丟在案幾上,先到處看了一圈。
懸泉置雖處塞外,可裝設大體還是中原的風格,只是在一些小物件上,隱隱可見西域特色。
“君侯,婢子試了,水是熱的。”春蕪從屏風後頭轉出來,“君侯可要現在沐浴?”
“嗯。”
劉元喬應一聲,春蕪便走過來替她更衣。
熱水漫過劉元喬的肩背,暫時洗淨了她一身的塵土,一身的疲憊。
“哎……”她不自覺歎了口氣。
明日傍晚便會到達石澗城,而圖勒的左賢王會在石澗城外等候她。
今夜,幾乎可以算做她在大魏的最後一個夜晚了。
滎陽王府,西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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