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盤上的四個人選有兩個出自圖勒貴族,但這兩個貴族的根基都不在西境,而在東境左賢王部下,另外兩個人選也是貴族出身,但是這兩個貴族在濟曼王時代一直被打壓,早已沒落,如今同平民別無二致。
燕祁手中的木枝轉了轉。這是她在長安太學養成的一個習慣,遇事不決就喜歡轉筆,木枝權且也能當支筆了。
沙盤上的四個人選燕祁都不太滿意,應該說,誰來當右賢王都不合她的意,她要的可不止是封一個右賢王,她想借此變一變圖勒的“四角”軍權製。
燕祁熟讀大魏史書,她知道大魏立國之初並不實行如今的行政制度。
大魏初年實行“分封製”,功臣宗親分封諸王,在封地上建邦立國,各自為政。後來光平朝發生“八王之亂”,光平帝深感“分封製”對皇權的威脅,在平定“八王之亂”後,光平帝除八國,以此為契機逐漸取締“分封製”,改為“郡國製”。異姓王消失殆盡,宗親王雖留有封地及建制,但是一國之內王與郡守並立,王享尊榮,郡守主政。
“郡國製”一出,除了戍邊的那些個親王還有些實權外,其余王權都已呈架空之勢,到了乾武帝時期,除了滎陽國仍是諸侯國建制,其余諸侯國都已去國建郡。
燕祁在看到這些史冊時,立時便想到了圖勒的“四角”兵權製,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分封製”。繼位以後她就一直在琢磨該怎樣改變這一兵製,但是她心知肚明,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能操之過急。
光平帝當年的改革遇到的阻力不小,幾乎耗盡了一生心血才變定了如今大魏的行政格局。
燕祁認為,如果她想改,只能慢慢來,驟然廢止“四角”軍權製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無法一開始就達到革新的目的,那麽改良一下總可行吧。
木枝在沙盤上圈了圈。
燕祁終於下定了決心,就從西境開始。
在長安城郊三十裡的地方,就能夠看見千秋宮高聳巍峨的朱雀門樓。
劉遂已經趕了四天四夜的路,風塵仆仆精疲力竭,但是他仍不顧臣下的勸阻,執意快馬加鞭繼續趕路。
半年前乾武帝接受蔣名仕的諫言,詔令太子劉遂出京巡視各地,深入民間考察民情,學習政務,為期三個月。
三個月前劉遂就應該回到長安,但是乾武帝看到他遞上去的奏章,覺得他學的還不夠,責令他繼續在外巡視學習。
那時京中正在風雲變幻,朝中為南圖勒燕祁王要滎陽王世子和親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劉遂得到這個消息倍感荒謬,滎陽王世子怎麽能去和親呢?正好三月期滿,他便上呈奏章,請求回京。
沒想到乾武帝不讓他回來,讓他繼續在外面巡視,還在批複中暗示,非詔不得回京。那一刻劉遂覺得他不是出來考察民情的,他被他父皇變相流放了。
盡管心中焦急長安的情況,但是皇家向來先君臣後父子,君令難違,劉遂不得不繼續在外奔波。
接下來的三個月,長安噩耗頻出。
先是丞相湯籍病倒,乾武帝以“湯相年邁病苦,朕實不忍湯相再為國勞心”為由令湯籍致仕養病,而後乾武帝又以“國不可一日無相”為借口將禦史大夫蔣名仕升任為丞相,統領百官,最後,乾武帝同意南圖勒燕祁王之請,封滎陽王世子為“承平侯”,和親圖勒。
那時劉遂正在嶺南,長安的消息傳到此處的時候,滎陽王世子都已經啟程了。
劉遂心急如焚,但遲遲收不到乾武帝召回的詔令,隻好暗中傳信給他的母親王皇后。
王皇后給劉遂回了一封木簡,木簡上沒有寫一個字,只有一副畫,畫中是一隻傾倒的酒樽,。
劉遂頓時明白,覆水難收,無論是劉元嘉和親還是湯籍致仕,都不可能再挽回。
劉遂頭一回真正開始審視起了他和乾武帝之間的關系。
父皇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他母后,比起他們,父皇更喜愛他的二弟,傅夫人所生的同昌王劉伉,以及梁昭儀。這一點劉遂早有感覺。他能夠當太子,一是因為他是嫡長子,也是唯一的嫡子,二是因為湯丞相一乾先帝老臣竭力推他上位。
湯丞相致仕,劉遂感到自己的位置搖搖欲墜。
其實他並不是很在意這個儲君的位置,只是這個儲君他當了十幾年,若是被廢,他身後竭力支持他的那些人,身家性命也將岌岌可危。
劉遂思慮再三,決定沉下心等待。這個關頭,他不能被抓住一絲一毫的錯處,否則早有奪嫡之心的傅夫人母子一定會趁機對他下手。
劉遂一等就等到現在。
十日前,乾武帝詔令太子回京。
劉遂一接到詔令就日夜兼程往長安趕,從南邊到長安如此遙遠的距離,他中途休憩的次數少之又少。
在越過黃河以後,劉遂更是一路不停,離開長安半年有余,連正旦都沒在京中過,如今總算見到了千秋宮的朱雀門。
駿馬在道路上掀起一路的塵土,快接近長安城門時,劉遂也沒打算減緩馬速。
隨行在劉遂身後的護衛深諳太子殿下歸心似箭,隔著老遠就開始揮動東宮的旗幟,“太子回京,眾人避讓!太子回京,眾人避讓!”
守城的軍士見狀哪裡還敢攔,早早除了路障。
劉遂一路疾馳至千秋宮的宣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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