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我可沒有這樣的想法,”燕祁急忙否認,“若他們出了雲朔和石澗中間的那條界線,你那遠在長安的皇伯父只怕以為我要南下,”說著,燕祁看向劉伉與蔣名仕,溫和地解釋道,“同昌王與丞相可得為本王作證,本王斷然沒有南下的意思。”
劉元喬清晰地看到蔣名仕翻了個白眼,“……”
燕祁忽然調軍來雲朔,有點腦子的都不會以為她是心血來潮鬧著玩,她的話是實話,可調軍背後的用意,還是得問清楚。
劉伉不似蔣名仕那般冷了臉,他的語氣還算和善,他問燕祁,“燕祁王此舉,是何意。”
燕祁轉身向身後招了招手,眾人這才注意到,一同登上城樓的左谷罕手中捧了一方金燦燦的方盒。
左谷罕將方盒穩穩當當地碰到燕祁面前,燕祁雙手並用,打開了盒子,從裡頭取出了一頂發冠。
發冠以赤金打造成大小不一的焉支花連綴而成,每一朵焉支花都用了殷紅如血的紅寶石作為花心,唯獨正前方的花朵中間嵌了一枚不同的東西。
劉元喬看不出那是什麽,圓潤又通透,光澤像珍珠,色澤像琉璃。
“你曾言鮮花易枯萎,我便命工匠以純金打造了這一頂焉支花的金冠,正中這一枚是瀚海宮鎮宮之寶‘璀葉珠’,我助瀚海女王登上王位,她便以此珠相贈,說送予我圖勒王后當賀禮,我命人將此珠鑲嵌在金冠上,此冠便是我圖勒王后的後冠。”燕祁的目光中有著些許遺憾,“本來還有一對金釵相配,可是事發突然,金釵尚在製作之中,如此只能先委屈你了。”
燕祁雙手托著焉支花冠,將它戴在劉元喬的發上,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讚道,“不錯,它與你今日的衣裳十分相配。”
劉元喬抬手摸了摸發上的金冠,仰頭笑著問燕祁,“好看嗎?”
“好看。”燕祁回答完,又覺得此話聽著有歧義,補充道,“你怎樣都好看,只是今日格外好看。”
目睹這一切的蔣名仕用胳膊肘碰了碰劉伉,“王上,你方才問的那個問題,知道答案了嗎?”
劉伉面色不大好看,“吾有眼睛,看的見,也有耳朵,聽的見。”
“哎,我說王汗,我們可以走了吧?”蔣名仕看了看天色,“再不走,恐怕天黑就進不了石澗城了,我們無所謂,可是您的王后怕是要在車中過夜了。”
燕祁覷了覷蔣名仕,“丞相稍等片刻,本王還有幾句話要交代。”
蔣名仕甩了甩袖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左大將聽令,”燕祁面忽然德嚴肅起來。
巴彥即刻上前,“臣在。”
“本王命你護送我圖勒王后歸國省親,去程歸途一律不得有任何閃失,她今日如何離開雲朔,來日你就得怎樣將人護送回來,你可明白?”
巴彥垂首,“臣領命。”
燕祁再低頭看向劉元喬時,眸中的凜冽盡散,“你放心,我圖勒有控弦之士三十萬,一半在此,一半在來的路上,我會帶領他們駐扎在雲朔,你一日不歸,我便一日不退。”
燕祁說這話時語氣溫和,好像僅僅只是在安慰劉元喬,但她的聲音不小,恰好讓站在城樓上的同昌王和蔣丞相也聽得清清楚楚,話落在他們二人耳中,可就別有一番意味了。
不能讓劉元喬真的在馬車上過夜,燕祁再次看了劉元喬一眼,隨即牽著她下了城樓,一直將人送到城門外的馬車上。
二人分開時,劉元喬在燕祁的掌心之中點了點,讓她安心。
燕祁閉了閉眼,退出了馬車,在馬車外用圖勒語說了一句什麽,隨即全軍複誦,喊聲震天。
劉元喬雙手交握,搭在膝上,廣袖中一朵已經枯萎的焉支花若隱若現,馬車車輪緩緩滾動,載著她往石澗城的方向而去。
“丞相,他們在說什麽?”前一輛馬車中,聽不懂圖勒語的劉伉這般問蔣名仕。
蔣名仕捋了捋自己的胡髯,“也沒什麽,就是在說‘恭送王后歸國省親’,王上不必在意。”
劉伉:“……”
這還能不在意?燕祁字字句句分明都在警告他們。
這滎陽不會當真外結圖勒吧?
乾武二十九年的八月,長安城熱得像一鍋煮沸的水,和親圖勒的魏長公主在皇帝一封語焉不詳的詔令要求下返回了長安。消息一出,長安這一鍋沸水底下猶如被添了大把的柴,咕咚咕咚地冒著激烈的泡。
劉元喬對甚囂塵上的流言充耳不聞,在入長安前,她重新換上離開雲朔時那一身衣裳,戴上燕祁命人打造的赤金後冠,端端正正地坐在馬車內,直達朱雀門。
劉元喬作為一個有欺君之罪的宗室女,本不該乘坐馬車進入千秋宮,但雲朔城城樓上發生的種種,早就被同昌王先一步派人稟告給了乾武帝。既然戴著圖勒後冠而來,雲朔又駐扎著十五萬圖勒大軍,那麽劉元喬就不僅僅只是一個罪犯欺君的宗室女,她還是圖勒王承認的王后。依照大魏禮節,姻親之國的王后入千秋宮,可乘馬車。
馬車緩緩行走在宮道上,一路都暢通無阻,過往的宮人在遇上這一輛雕飾著日曜紋的車架時,紛紛背身避讓,不敢直視,也不敢打量,垂下的眼眸掩蓋了對馬車上這一位“王后”即將到來的命運的好奇。
馬車在宣政殿前停下,范常侍上前恭請,“翁主,請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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