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劉元喬目光慌亂,腦中更是混亂,可是燕祁的目光仿若帶著蠱惑,在引誘著她從慌亂中漸漸脫身,走進一個清明的思緒。
眸光清明,便是她明了。
但明了了又能如何?燕祁今日瘋得猝然,她還不知道背後的緣由,萬一,萬一只是騙她呢?她從來都不是燕祁的對手,從來都不是。
若她只是劉元喬,未嘗不能同燕祁賭上這一場,輸了便是輸了,可她不僅僅是劉元喬啊,劉元喬的前頭綴著魏長公主,綴著滎陽,綴著大魏,她不能賭,因為輸不起。
“我,”劉元喬眸光堅定,“我不是承平侯,是魏長公主。”
對於這個回答,燕祁並不感到意外,但在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無奈,無奈又傷心啊。
“你還是不信我。”燕祁苦笑,笑過後,雙眸變得一絲溫度也無,“在你們大魏,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阿喬以為,圖勒王一怒,又當如何?”
“單憑王汗處置。”
“處置?”燕祁搖了搖頭,“你無錯,為何要處置你。”
劉元喬驚疑不定地望進燕祁眸中,“那你……”
她並未能夠說出接下來的話,因為她已經說了燕祁不想聽到的話,燕祁便也要將她的肖想,變得不再只是一個肖想。
秋芃捧著一套嶄新的曲裾深衣來到劉元喬身邊,小心翼翼地順著劉元喬的視線往窗外望去,不無擔憂道,“翁主,您在窗前都坐了一日了,仔細著了涼。”
劉元喬不聞所言,不為所動,盯著窗外的一叢旁逸斜出的杜鵑,卻又目光朦朧,不似在看那一叢杜鵑。
“翁主喜愛看那一叢杜鵑,婢子馬上就去將它剪了來,”秋芃將深衣往劉元喬眼前送了送,“可是在那之前,翁主您還是將身上的衣裳換了吧。”
劉元喬已然望成了一座塑像,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一副此刻周遭無論發生何事都無她無關的樣子。
秋芃暗歎了口氣,曾經在滎陽王府,翁主不開心了,她總有各種各樣的法子,能哄翁主開心,可自從來到了圖勒,她才知她以往的那些法子是中原的花匠侍弄中原花的技法,當花開在圖勒草原,那些法子就不再有用了,於是她求助似的看向春蕪。
春蕪的臉色比劉元喬還要難看,是因為愧疚。在看到翁主裹著燕祁王的外袍被燕祁王抱回來的時候,她就開始後悔,後悔燕祁王讓她離開時她真的離開,後悔她隱約聽見爭吵聲時沒有上前,是她大意錯判了燕祁的為人,她一直以為燕祁即便不是君子,也不至於強人所難。
護主不力,理當受罰。
春蕪三兩步上前將木窗闔上,而後一轉身跪倒在劉元喬面前,“請翁主責罰。”
秋芃不明所以,但也跟著春蕪跪了下去,“請翁主責罰。”
劉元喬的目光漸漸有了神,疑惑地問,“你們這是做什麽?”
“婢子護主不力,令翁主受辱,”春蕪膝行上前一步,將頭重重磕在地上,“罪該萬死。”
受辱?!秋芃急忙垂首嗑在地上,以掩飾她眸中的驚恐。雖然隻隱約聽見爭吵聲,但是她以為翁主和王汗只是發生了爭執,僅此而已,從未想過別的,如今被春蕪一點,再回想翁主被抱回來的樣子,她簡直覺得天塌地陷,“翁主,婢子該死。”
“該死?怎麽就該死了?”劉元喬越來越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她抿了抿自己的唇,好像還有點疼,但是她現下無暇顧及這些,她思索了一整日,都想不通燕祁突然發瘋的緣由,這很要緊,她得搞明白。
“你們先起來吧。”劉元喬動了動身子,罩在身上的披風隨著動作滑落在地,她才發現自己還披著燕祁的外袍,也隻披了一件外袍。燕祁用外袍裹著她將她從溫泉中撈起來時,外袍上沾得都是泉水,不光外袍,頭髮、身上也都濕漉漉的,在床邊坐了這許久,沾上的泉水竟然都幹了。得虧如今是六月,否則吹了風,她極有可能一病不起。
秋芃伏跪在地上還不忘雙手舉過頭頂,將深衣捧給劉元喬。
劉元喬解下身上的外袍,搭在身後的案幾上,而後從秋芃手中取過深衣,穿戴得整整齊齊。
“你們怎麽還跪著?”劉元喬赤腳在屋內走了兩步,屋內墊了簟席,不傷腳,赤足走著也無礙,她吩咐秋芃,“給吾取一件曲裾來,不要素淨的,要繁複華麗些的。”
接著她又吩咐春蕪,“來給吾梳頭。”
“是。”
“是。”
最後秋芃挑了一件絳色底六鳳茱萸乘雲繡紋的曲裾配白珠鎖邊的鴉羽色腰封,“翁主,可要配上腰佩?”
劉元喬跽坐在菱花紋銅鏡前,阻止了春蕪取金簪的動作,“不用金,用玉,”又提高聲音回答秋芃,“秋芃,腰佩用組玉。”
春蕪心中沒底,忍不住出聲詢問,“翁主可是要出谷?”
劉元喬“嗯”了一聲,朝外頭吹了聲哨,八兩頃刻間竄進了屋內,劉元喬屈身摸了摸它的頭。
“可,可沒有王汗的命令……”
“吾是在此養傷,不是在此禁足,”劉元喬自顧自戴上耳墜,“如今傷好了,為何不能回。”
“只怕我們出不去這山谷。”春蕪說。
“出得去。”插好最後一支玉簪,劉元喬起身整理了一番衣物,從案幾上拿起一枚信號給春蕪,“去谷外請右軍副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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