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勒一統已是大勢所趨,大魏無法阻止。”劉遂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燕祁提著的一口氣徹底松了下來,劉遂願意開口,這是已經成了八分。
“這些日子以來,孤亦思量許多,在孤回答燕祁王的問題之前,燕祁王能否為孤解一惑?”
“殿下請言。”
“燕祁王會否南下?”
“不會。”燕祁斬釘截鐵地回答,“大魏邊疆八郡,就是圖勒與大魏的界線,以此為界,本王絕不擅越。”
“為何?”
“因為圖勒與大魏,誰也滅不了誰。相信殿下也有所感受,滅一國一邦,以武力搶佔只能穩一時之局,打江山以武,穩江山卻要靠這個,”燕祁在書案上勾勒出一個字,“教化之‘化’,圖勒與大魏,因山川地形不同而發源出的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習俗,一方想要同而化之另一方,殿下覺得,在如今,可能實現?至少在本王這裡,本王覺得,圖勒坐穩不了中原大地。”
燕祁提出的問題十分現實,劉遂在親眼見過圖勒百姓的生活後,也清楚地明白了這一點。
燕祁接著說道,“或許千萬年後,會有人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但是你我如今所處之世,天下百姓還在為衣蔽體食裹腹而費盡心思,與其想那不切實際的,不如同謀對策,看看如何能夠各取所需,讓圖勒和大魏都有利可得,殿下有何高見?”
劉遂露出的讚同的目光,“好一個有利可得,高見嘛,孤同燕祁王怕是想到一處去了。”
說著,燕祁和劉遂同時伸出手,二人的動作如出一轍,別無二致,指尖停止之後,二人都看清了對方所寫,是一個“商”字。
“互通商路,前朝不是沒有先例,只是隨著戰爭荒廢了,”劉遂說,“重啟也未嘗不可,只是父皇他……”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本王才問,殿下登基後打算如何處理圖勒與大魏之間的關系。”
“這樣一來,只怕短期內無法實現。”
“既然要開,便要開得徹底,大魏往東,有海,往東北,有安素諸臣屬國,圖勒西面有瀚海,瀚海西面還有無數邦國,而想要開辟這樣這一條溝通東西南北的商路,尚需好好謀劃,我圖勒方從戰爭中抽身,西面的瀚海還虎視眈眈,想要找本王報仇,即便殿下現在能說服魏帝,本王也是騰不開手來處理此事的,只是先同殿下交個氣,也算,我們達成了同盟。”燕祁說。
劉遂主動伸出手,“孤今日與燕祁王擊掌為誓,來日若孤能夠登位,通商一事,燕祁王盡可放心。”
掌心相擊,以此為定。
燕祁起身,“時辰不早了,便不打攪殿下休息了,本王先行告辭。”
“燕祁王慢走。”劉遂起身相送。
燕祁沒走幾步,驀地轉過身來,“還有一事差點忘了。”
“啊?”燕祁說得突然,劉遂一愣,問道,“何事?”
燕祁搖了搖頭,“本王並未下定決心,還需斟酌,只是提前同殿下說一聲,這件事得到了長安才能辦,屆時本王若下定了決心,本王不求殿下暗中相助,只希望殿下高抬貴手,不要過多阻攔。”
劉遂露出為難的神色,“燕祁王一絲一毫都無法透露嗎?是何事如此重要?”
“重要?”燕祁並不怎麽讚同劉遂的這個說法,“其實並不算重要,殿下放心,此事既不違背大魏律法綱常,也不破壞兩邦之交,對大魏而言,是舉手之勞。”
“如此,孤便在長安等候燕祁王大駕。”
燕祁很快消失在黑夜中,劉遂重新回到榻上,可他越想越不對。
燕祁口口聲聲稱此事“不重要”,可若當真不重要,會需要在臨走前特意同他提上一提嗎?
究竟是何事令燕祁猶豫至此?
劉遂有些好奇。
燕祁夜訪朔谷一事猶如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投入蒼茫雪地,無聲無息,待第二日太陽升起後,她如常出現在返回雁城的行軍隊伍中,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越往年關逼近,圖勒的天氣就越發得冷,劉元嘉裹了一件內裡密織了羊羔毛的皮裘,縮在密不透風的馬車中,還是覺得四面透風,寒氣無孔不入地往他身體裡鑽。
以往在滎陽他可不是這樣怕冷的,想當初隻著一層棉衣的他還嘲笑過裹狐裘的劉元喬來著,如今看來,並非他不怕冷,而是滎陽的天,不夠冷。
春蕪也覺冷得出奇,劉元嘉見她抖得可憐,就將手爐給了她,“將就將就吧。”
一想到這樣酷寒的天每年都得經受一次,劉元嘉頓時生無可戀。
馬車行至半途忽然停下來,有人在馬車外的車壁上敲了三聲,一聲一聲,無不敲在劉元嘉緊繃的心弦上。
其實他不願意離開馬車,也是因為不想同燕祁碰面,他總覺得燕祁的那雙眼睛生得怪異,深邃如井,又清亮如明鏡。
他不喜歡。
但是寄人籬下,不喜歡,也不得不虛與委蛇。
劉元嘉衝春蕪點了點頭,春蕪轉身將馬車窗微微拉開一點,啟純說話時,唇齒間呼出一陣一陣白氣,“左大將?可是王汗有什麽事要吩咐?”
巴彥將一隻酒饢舉到春蕪眼前,“王汗吩咐的,今歲天氣格外冷,君侯若覺得難捱,可以喝酒暖暖身子。”
春蕪道謝,從巴彥手中接過酒饢,合上窗後,劉元嘉迫不及待地拿過酒饢,旋開蓋子猛地灌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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