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不是睡了嗎?”燕祁無辜地望著劉元喬。
“王汗這般,妾還能睡得著?!”劉元喬怒得半真半假,“王汗可別岔開話頭,妾的提議,王汗覺著如何?”
燕祁“手足無措”地湊過去抓住劉元喬的手腕,“翁主生氣了嗎?本王講之前就問過翁主的意思,可翁主並未表示過不想聽,本王以為翁主不在意,這才講了山洞的事,原來,翁主是在意的,那本王可不可以理解為,翁主是……”
“不是!”劉元喬情急地打斷燕祁,“妾沒有。”
“可本王還沒說完,”燕祁目露驚喜,“本王還未說完,翁主就知道本王要說什麽,那我們豈不是心意相通?看來本王想得沒錯,翁主就是在意本王的。”
劉元喬快哭了,想她在不要臉一道上所向披靡了十余年,如今卻遇到一個比她更不要臉的,言語之間將她擊得節節敗退,並且對方並沒有想要就此放過她的意思。
該怎麽應對燕祁這樣的人?現下的劉元喬想不出什麽好法子,只能認輸道,“王汗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其實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者說,本王征戰多年,受傷是常有的事兒,替本王療傷的人又不止你阿兄一個,”燕祁握著劉元喬的手誠心誠意地解釋說,“他們不足為重,翁主別放在心上,本王不說了,你乏的話,便靠在本王肩上睡一會兒。”
“過去的事兒”“常有的事兒”“不止你阿兄一個”“不足為重”……
燕祁可真會安慰人,劉元喬覺著自己大約睡不著。
鸞棲殿中,“塞上雪”焚盡,可它的香氣卻遲遲不散,散在殿中每一個角落。
梁夫人沉靜地斜靠在榻上,心中卻有幾分焦灼,連安心定神的“塞上雪”都不能夠安撫她的心神,她在迫切地等待著一個答案。
殿外傳來響動,梁夫人下意識想要起身,卻又按耐住內心的焦灼,維持著眼下的姿勢不動,等待蘭歡走到近處,才懶懶地抬了眼皮,“如何?”
蘭歡的臉色並不好,梁夫人瞧見,心下已明白七八分。
“說吧,吾還有什麽聽不得的。”
蘭歡上前一步,撿起被梁夫人的衣袖拂到地上的香爐,擺正後,膝行上前行至榻邊,壓低聲音說道,“夫人,上林苑那晚,魏長公主的確不是一個人去的崇德殿。”
梁夫人冷了神色,“送她去的人是誰?”
蘭歡垂眸,“燕祁王。”
“她啊……”梁夫人的語氣聽上去極為平靜,然而蘭歡卻知,梁夫人已然盛怒,“在長安之時,吾護她十三年,她就是這麽回報吾的?”
蘭歡伏倒在地,“夫人息怒,或許,燕祁王是什麽苦衷。”
“哦?”梁夫人從榻上坐起,“那你說說,她有什麽苦衷?是什麽苦衷讓她要同劉遂私下結盟,反過來破壞吾的計劃?還將吾的身份暗示給劉遂!”
若不是劉遂調查她被她察覺,她就不會反過來去調查劉遂,也不會發現燕祁早就背叛了她。
“夫人息怒,”蘭歡後背上泛出一層層的冷汗,“夫人,若非燕祁王橫插一腳,太子恐怕就早被廢黜,那麽太子妃殿下腹中的孩子,豈不就成了一步廢棋?”
提到這一點,梁夫人的怒氣平息了些,“燕祁未必事先就知道鄭媞有了身孕,怕是無心插柳吧。不過吾也要謝謝她,她要幫劉遂,雖壞了吾的計策,卻讓吾四五年前埋下的棋子重新活了過來。”
“是,”蘭歡松了口氣,“夫人,太子妃殿下所生無論男女,皆為嫡出,名正言順,當務之急,是得穩住同昌王。”
“要穩住劉伉並不難,”梁夫人說道,“吾擔心的還是燕祁,她不為吾所用,恐於大計有礙,吾在她身上費了那麽多心思,費盡心機才將她送回圖勒,如今圖勒盡在她的掌控中,這個助力,吾不能失去。”
蘭歡抬頭,“夫人的意思是?”
“你去聯絡吾放在魏長公主身邊的人,吾,要再試一回燕祁,看看她是否真的不打算同吾一條心。”
燕祁上回來日曜宮,是暫住,這一回卻是遷都來的,日後就要長住於此,日曜宮自然不能隨意清理一番。
燕祁在皓城時就給克留西去了信,克留西接到羊皮卷後,便開始著手修整日曜宮的事宜,燕祁在信中著意叮囑說,戰事方歇,百廢待興,日曜宮修整之事切不可鋪張,克留西依言行事,隻將宮室清理出來,至多對年久失修之處進行補缺,除了魏長公主所居汗宮的後殿添置了物件之外,一切以儉省為上,不過再儉省,日曜宮都是圖勒王室經營了百年的宮室,即便廢棄二十余年,卻威嚴仍在。
劉元喬去歲的時候就見識過。
舊都新返,燕祁又要祭天地四方,只不過入城的祭典同離開雁城時相比,顯得有些簡單,燕祁解釋說,真正的大典在兩日之後,那是大祭司卜出的吉日。
入城小祭結束,劉元喬乘坐馬車直接進入日曜宮的汗宮,而後下車坐輪椅,由孤臣護送至汗宮後殿。
後殿還是那個後殿,卻又變得同上回來時不大一樣。上回來時,榻上鋪的是流黃簟,眼下還不到用簟席的時候,流黃簟就被換成了一層白色的薄毯。
整間屋子也只有榻上這一處白,抬眼看去,屋內更多的是紅,焉支花的紅。
圖勒並無在屋內懸掛紗幔的習慣,這件屋子裡卻懸了十幾道以焉支花的花汁染就的紗幔,每一片紗幔上都團簇著焉支花的暗紋,且暗紋無一朵相似,無一處重合。層層疊疊的紗幔垂下,焉支花在其上鋪開,身在其中,仿若置身一片焉支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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