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那裡有鮮花。”劉元喬順著秋芃手指的方向看去,榻邊的矮幾上有一隻白陶瓶,陶瓶中插著一束焉支花。
走近了看,花上還帶著晨露。
此後接連一個月,每一日,燕祁都會來後殿探望劉元喬的腿傷,且來時都會帶上一束焉支花。有時來得早,劉元喬還未醒,燕祁便會悄悄將焉支花換上,她睜眼時還能看見花上的晨露,有時燕祁傍晚才來,當著劉元喬的面替她換好花,就會留下陪她用晚膳。
這樣的日子過得四平八穩,不算有趣,但因著每日有了隱隱的期待,也不算無趣。
火紅的焉支花,從紗幔上開到白瓶中,漸漸地,開在劉元喬的眼裡,開在她的心上,障了她的眼,動搖了她的心。
燕祁,只差了那麽一點點。
第136章 雁城春(四十)
汗宮內鴉雀無聲,孤臣一踏進去,就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他往右邊看去,燕祁正面色凝重地靠在胡椅上,身前的高案上放著一枚木簡。
孤臣匆匆行至燕祁面前,“王汗,在汗宮前放東西的人查出來了,那人似乎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燕祁將木簡翻過來,反扣在高案上,“是哪一個?”
問是哪一個,而不是問那人是誰,燕祁的話一出口,孤臣就知曉,燕祁怕是早就猜到了。
“是隨翁主一同來的宮人,名喚雨施,現如今在翁主身邊負責翁主的膳食。”孤臣回答。
“膳食。”燕祁的神色更加冷然。
“是,翁主每日的膳食都會經她的手交給春蕪或者秋芃,”孤臣詢問,“此人是翁主的人,若要處置,只怕得支會翁主。”
“不必,”燕祁說道,“不必提審她,亦不必處置她,她敢不加掩飾地將這木簡放到汗宮,就是篤定本王不會拿她如何。”
“可王汗……”
“陪翁主和親的宮人,只剩下十八個,少了任何一個,她都會懷疑,”燕祁說,“她若懷疑,本王如何應對?處置雨施容易,可處置了雨施,難保翁主身邊還沒有別的細作,雨施背後的那個人,只是在警告本王。”
“那人的手已經伸進了日曜城,王汗,我們應當怎麽辦?”孤臣問。
燕祁重新拿起木簡,看了一眼便用力折斷,“本王記得日曜城外有一處不凍泉。”
孤臣不甚明白燕祁為何突然問起這個,“是。”
“你去請克留西過來。”燕祁吩咐道,“還有,傳令巴彥,讓他將烏玄送來。”
“翁主,天都快黑了,要不我們先進去用膳?”秋芃小心翼翼地問道。
劉元喬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方已然上了燈的前殿,搖了搖頭,“再等等。”
秋芃苦勸無果,隻得求助於春蕪,春蕪想了想,上前俯身問道,“翁主,可要婢子去前殿問一問?”
“不要!”劉元喬急忙阻止,“不許去。”
“可翁主都等了一天了,總這樣等著也不個法子,”春蕪看了看左右,指著哈欠連天的八兩說道,“翁主你看,八兩都倦了。”
劉元喬瞥了八兩一眼,說,“你不是狼嗎?為何天還沒黑就倦了?莫不是串種了?”
八兩露出鋒利的前爪,在地上刨了兩把,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抓痕,像是以此來告訴劉元喬,它是狼,是如假包換的黎鷲狼。
劉元喬:“……”
春蕪在劉元喬跟前蹲下,安慰道,“翁主,或許王汗今日有急事,所以才一直不得空抽身前來,不如婢子先陪您進去用膳,咱們可以一邊吃一邊等,王汗吩咐婢子,您每日都得按時用膳,現下已經晚了一個時辰,若被王汗發現,婢子們也不好交代,求翁主體諒婢子。”
劉元喬垂著頭,小聲道,“那好吧。”
飯菜已經晾了個透徹,秋芃先將菜撤下去熱上一熱,再重新呈上,平素半個時辰就能用完,劉元喬磨磨唧唧地一邊用,一邊等,足足用了一個時辰,都沒見到燕祁的人影。
“啪”,筷箸被劉元喬用力地拍在案幾上,她用秋芃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吩咐道,“你去前殿瞧一瞧,可是她出了什麽事?”
“是。”秋芃領命轉身,走了沒兩步又退回來。
“怎麽了?”劉元喬問。
“翁主,前殿熄了光。”
屋內陷入長久的靜默之中,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樣子,劉元喬抬手取下腰間的玉佩,扔在食案上,“熄了就熄了。”
春蕪將玉佩撿起,擦了擦穗子上沾到的茶水,寬慰道,“今日已經晚了,再去前殿恐驚擾王汗休息,等明日王汗來時,翁主可親口問一問王汗。”
“有什麽好問的。”
話雖如此,劉元喬卻也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在燕祁跟前旁敲側擊一番,她今日空等了一日,也不是白等的。
因為燕祁來去的時辰不定,劉元喬怕同她錯過,所以今夜格外醒神,然而她並未等到燕祁。
不僅今日沒等到燕祁,此後一連五日,都沒有等到燕祁。
第六日時,劉元喬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
春蕪早就說光了寬慰的話,秋芃甚至已經決定明日要是燕祁王再不來,她就自己去采上一捧焉支花給翁主換上,瞧那瓶子裡的花,都枯萎成什麽樣了,翁主還留著。
好在燕祁並沒有讓劉元喬等到第七日,第六日傍晚的時候,她終於出現了,彼時劉元喬正在將枯萎的焉支花花瓣一片一片地撕扯下來,“一”字排列在案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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