繈褓的孩子嚎啕不止,女子略帶哭腔地說道:
“是啊,我家娃兒還高燒,京畿的藥都斷了啊!大哥你就發發慈悲開城門吧。我們娘倆待這一天沒吃東西了。”
只是如今這亂世,人人都自顧不暇,誰又去顧及別人。
守城侍衛冷眼掃過,將過往的路引一一核驗,隨後又道:
“我還出不去呢,等著吧。天王老子來了都得接著等。”
其余侍衛一邊核驗路引,一邊催促著百姓們快點往前走。
“嬢嬢。”
卿玉案將包子塞過那個泣不成聲的母親。
她怔愣地接過包子,緊緊抱在懷中,淚水奪眶而出,連連道謝: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卿玉案並未在意:“不必。”
“城門開了!城門開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刹那間,所有人蜂擁而出。
卿玉案走在人群末尾,忽然沒了主意。
官道會遇見紫闕樓的人。
出了城走野路,城西是山區,有連綿不絕的山脈,自古就是山匪聚集之地。
不少人都說那些山匪都是以前的韃靼遺民,被韃靼族長遺棄在關外,因自幼受君王恩養,不思歸附新主,故此盤踞在山區,妄圖有朝一日能夠重振大周。
這種說法是無稽之談。但人言可畏,流言如虎。久而久之,這夥人便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有趕路的人竊竊私語起來:“這山匪折磨人的方式可狠了。”
“那群山匪據說六個腦袋,三個手臂,對,八隻腳!啥把人腸子扽出來當大繩跳的。還有把人波靈蓋(膝蓋)刨了呈酒的,把人整死前用孔雀毛撓腳心的……”
“不要講了不要講了,俺走官道還不行嗎?太恐怖了。”
聞者毛骨悚然,紛紛加快了腳程。
聽到這一切的卿玉案:“……”
這都哪跟哪。
整理好思緒,卿玉案再次計劃起來:
想要避開紫闕樓的話,當下只能棄官道而行野路了。
若是按腳程算,過了四座山便能到達秦淮,只是如今時局不同以往,處處危機四伏。
以前這一路即便走得慢一些也絕無問題;但如今時局混亂、山匪猖獗,若是遇上那一幫餓狼山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卿玉案越想越亂:“罷了。大不了過幾天打尖住店,白日走水路,不行夜路就是了。”
……
暮色沉沉,卿玉案舉著火把,獨自一人趕路,他咽著炊餅,盤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到秦淮。
此時,有人拉動了卿玉案的衣袖。
莫非是山匪?
卿玉案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卻發現了一位渾身髒兮兮的少年,衣衫破破爛爛。
少年從披肩的長發透出一隻眼睛,弱聲問道:
“哥哥。”
卿玉案停下腳步。
經歷過上一世,卿玉案深知世上多的是人心險惡,對人對事都極為小心,以免橫生枝節。
他將將火把對準了他,可還是看不見他發絲下遮掩的面容。
“我餓……”少年低聲乞食。
無法,卿玉案將半個包子掰給他:“只有最後一個了。”
少年狼吞虎咽起來。
看得出來的確餓了很久。
眼見著少年大口大口的吞咽,卿玉案拿出地圖,轉身朝著山林更深走去。
可沒走幾步,卿玉案的衣袖又被拉了拉,一轉身還是那個少年。
“你跟著我作甚。沒有包子了。”
卿玉案展示空空如也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跟上來。
少年的腳步也微微一滯。
他渴求般地看向卿玉案:“求求你。帶我走吧,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山間的長風拂過漫山的海.棠樹,搖落落英無數。
“帶你去哪裡?”
卿玉案盡力壓下心底的異樣感,表面還是波瀾不驚地問道。
“去哪裡都好。總比現在好。我來護佑你的安全。”少年含糊地說道。
卿玉案更匪夷所思:“你……護佑我?”
少年確信地點點頭。
明明是看起來這個少年應該更弱不禁風一些,要護佑也是護佑他才對。
沒等卿玉案拒絕,少年敏銳地抬起頭:
“你的影衛打不過這裡的山匪,文官的護院都是花架子。遠不如我。”
他怎麽知道自己有兩個影衛?
少年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朝著一個方向一指:“哪有影衛躲在草垛裡偷聽人說話的。”
順著少年的話望去,果不其然兩個笨蛋影衛冒著圓圓的腦袋,用芭蕉葉擋住臉往前偷看,哦……中間還摳了一個洞當呼吸孔。
這拙劣的偷看方式。
卿玉案短暫地沉默了下:“……”
他擺擺手:“罷了,你們回去吧。”
那兩個侍衛如蒙大赦,他們也知道山匪的厲害,一路小心翼翼地跟隨,身子抖得像篩糠。
影衛灰頭土臉的離開,少年兀自歎息一聲,也跟著離開。
“慢著。”卿玉案叫住了他:
“我讓你也走了嗎?”
少年心底那抹死灰再次複燃,如同星火燃原般肆意生長,眼底也驟然出現光亮。
卿玉案哪裡不知道少年的心思,如今世道這麽亂,能有人陪在身邊或許是最大的幸運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