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珠顯得更為冷靜些,她重新撿拾起絳紗燈,長長倒了口氣,讓自己保持平靜:
“人都殺了。我去處理這邊,這個事如果你不想被別人知道,現在就端著這個去!”
她將方才下了毒的茶大力推給花容失色的仰玉,仰玉還停留在方才的事情久久不能回神。
仰玉顫抖著手,死死盯住盤中的毒茶,那杯清茶,在下毒之末甚至還徐徐冒著熱氣白霧。
“快去啊!你想想,以後是風風光光的當侯門夫人,還是明日午時三刻斬首?”
仰珠拖起小麟兒的軀體,急急地說著。
“我……我想活著。我
想活著……”
仰玉雙目失神的端著毒茶,跌跌撞撞地走向寢屋。
“哼。主人不留做錯事的命。”
就在仰珠想沿著小路溜之大吉時,阿努嬌嬌在暗處嗤笑一聲。
看不見形的細線勒住了仰珠細嫩的脖頸,還沒等仰珠反應過來,刹那人首分離。
屋內。
仰玉雙手顫抖地將茶放在卿玉案跟前,不慎灑出了一點。
“刺啦——”
地面腐蝕出一個深坑。
——『以後對身邊的人可要多提防一些。』
是了。
卿玉案抬起頭,他不置可否,端起杯盞遲遲沒有飲下,最後重新放在桌上。
眼見著卿玉案蹬上暖靴,仰玉還是對之前的事情抱有愧意,連忙賠笑著說道:
“二公子要去哪,奴婢跟著去吧?天氣涼……公子喝些熱茶?”
卿玉案出奇平靜地說道:
“之前容陵給你們的那些首飾裡還有過路盤纏。你們回去過個好年吧。”
仰玉昂起頭,賠笑著:“不是,二公子,我們回金陵要十天半月呢——”
“回去以後就不必來了。”
說話的人卻不是卿玉案。
仰玉愣愣地抬起頭。
或許是恐懼的緣故,見到來者,仰玉雙膝猛的跪地,面色頓時煞白,渾身抖得猶如篩糠。
從轉角走出的人是蕭霽月。
蕭霽月將劍抵在仰玉咽喉,頭也不回地說著:
“二公子學一學,該如何清除異己者。”
看到泛著殺氣的劍刃,卿玉案擔憂地抬眸,剛想開頭為她求情,仰玉膝行著爬過去,把住蕭霽月的黑靴:
“蕭大人你不能這樣啊!明明都說好了等事成之後——”
沒等對方說完,蕭霽月手下的力道猛的加重。
一劍穿喉。
鮮血濺到卿玉案雪白無瑕的衣擺上。他往後收了收腿,扶著座椅的手隨之微微發抖。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蕭霽月收劍入鞘:“二公子不滿意嗎?”
“……我。”卿玉案垂眸。
“這種人留著也沒什麽用。”
正說著,蕭霽月轉回身,緩緩朝著他欠下腰。
在昏暗的月色清輝將蕭霽月的腰身勾勒的一覽無余,骨節分明的手朝臉龐探來。
明明這雙手刃過許多脖頸,但落在卿玉案的臉上是輕柔的。
他的指腹溫柔地挑去卿玉案臉邊的血漬,蕭霽月輕啟朱唇:
“在這個利益紛爭的世界,很多人笑意相迎,但也會在背後刺你一刀。所以,異己者或者不利己者都要清除。”
他語氣沉了沉:“正所謂奉之彌繁,侵之愈急。”
聽到這句話,卿玉案的眼眸中有波光流轉。
回想起滅門慘案前,也曾有人跟自己說過同樣的話。
那時候卿詠才尚未晉封為汝南侯,還只是隨燕安王出征的副將,兩家經常往來,燕安王所管轄之地,百姓安居樂業、民康物阜,世人都稱讚卿詠才赤膽忠心。
尚年幼的卿玉案,還以為這種安逸日子會持續到永遠。
畢竟太子謝玉砌與燕安王謝凋蘭兄弟和睦,不僅朝中臣子、多國來朝時或明或暗的也有依附燕安王之意,儼然有太子與燕安王兩方勢力平分秋色之象。
黎民不饑不寒,故土永不侵犯。就能一輩子安安穩穩的了。
卿玉案驕傲地想著。
但燕安王府世謝玦卻搖搖頭。他看著交涉的公文,年少的他已可窺老成的模樣:
“奉之彌繁,侵之愈急。平靜的水面下有暗流湧動。”
那時的卿玉案還不能真正理解這句古文的意思。
最後謝玦的話一語成讖,在先帝賓天后,愛民如子的燕安王突然被扣上了謀篡的帽子,之前跟隨他的人全作鳥獸散。
而後太子謝玉砌登基,而卿詠才卻在同一時間加官晉侯。
所有的矛頭指向了顧命大臣卿詠才,他們不約而同跳出來,不分青紅皂白地編造、指責,認定是卿詠才汙蔑陷害燕安王,罪無可恕。
卿玉案喃喃,怔怔看著蕭霽月,反覆念著那句話:“……奉之彌繁,侵之愈急。”
是巧合嗎?會是他麽?
可是當年入殮的明明是謝玦本人。
不知怎的,蕭霽月越是如此熟識,卿玉案便感覺他難以捉摸。
“知道了。”
卿玉案沉了頭,漸漸從滾燙到趨冷臉上,方才蕭霽月指腹的余溫尚存。
可如果不是他的話……
心跳聲為何會如此明顯。
……
可卿玉案還是想捉住這微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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