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被帶走了!
冷汗一滴滴滲出後背,濕透了貼身的衣服,他已經分不清是沒吃飯帶來的低血糖還是力氣流失導致的虛弱。
那種疲憊的感覺又來了。
“這可真是不好……”
他嘴角苦笑一瞬,有那麽一時片刻,想什麽都不做,徑直被外力帶走。也許這是個噩夢,醒來以後就沒有什麽考場和學院了,他依舊還是那三個孩子的哥哥,不用去公司,不用過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
蒼白的五指,一根接著一根離開了窗沿。
在最後的尾指將要掀起時,江月鹿忽然奇跡般感知到了一陣灼痛。
它自然不是發生在現在,而是很久之前,他在和一隻鬼初次相見時,對方用青色的鬼火灼燒了自己的手指。
那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這些令他疲憊不堪的事情裡,也有那麽一兩件讓他覺得欣喜和放松吧?
這些讓他不快憤怒又無力的人裡,也有那麽一個是站在他這邊的吧?
“夏翼……”他苦澀地吐出這個名字。
在這個宿命般注定的房間——一切開始的地點,名字帶來的真言之咒為他虛弱的身體再度注入了一絲力量,讓他得以咬牙切齒,以非常不好看的姿勢懸掛在半空中,就在眼眶都要瞪裂的刹那,他忽然感覺到尾指燃燒起來的絲絲痛楚。
本該暗無一物的房間,幽幽地亮起了淡白色的火焰。
隨著此處的火光亮起,那縷青煙像是被觸及到了逆鱗,扯動江月鹿的無色無味之手變得更加殘暴。
他幾乎快要抓不住窗戶。
——如果沒有那個突然出現的黑影,他真的就要從江家閣樓飛走了。
“……”
江月鹿愕然,抬頭望著閣樓裡的影子。
他有著淺白色的頭髮,淡紅色的眼珠,穿著最簡單潔白的衣衫,一看到他,就會想到“新生之物”四個字。
此刻握住自己的手,透著玉石的光澤,卻不像人的手,內裡有血有肉,隔著一層堅硬冰冷的膚質,裡面似乎是空心的。
那雙看著自己的紅瞳也是。
聲音也是。
無一不嶄新、遙遠,卻讓他熱淚盈眶。
當初燒了他尾指的鬼魂,再一次抓住了他的尾指,望著他道:“喚我何事。”
第182章 凡人終有一死04
直到被牽著手走到坐墊處,江月鹿仍未回過神來。
他要比少年稍矮一些,順著相牽的手看上去,是少年蒼白的後頸,和濕漉漉的發絲。
“好了。”少年拿過一個坐墊,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示意他坐下。他下意識回過頭,發現剛剛那道殺人無形的詭異之力已經消失。
木窗安靜地合著,好像方才箭弩拔張的危險只是他的錯覺。
江月鹿坐了下來,“你剛才一直在這裡嗎?”
他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幾句話說下來——其實都不能算是溝通,少年不善言辭,也不太願意主動和人交流。剛才那句“喚我何事”似乎只是特定情境下才會觸發的偶然狀態。
倘若不是自己遇到危險,那少年更願意是現在這樣——
安靜靠牆坐在角,偶爾會用點頭和手勢來回答自己的問題。他的發音似乎有些艱難,說長一些的句子就會含糊不清,像剛剛才學會說話一樣。
和夏翼還是不太一樣啊。
明明長得一模一樣……
大概是被盯得久了,少年不自在地玩弄起手指,待江月鹿看清他手中握著什麽,不由得啊了一聲,“神像!”
他突然大叫,嚇了少年一跳。
他猶豫片刻,將手中的東西展露出來,“你喜歡……嗎?”
這下看得更清楚了,江月鹿目不轉睛地看著,聲音都微微卡殼,“能給我,能給我看一看嗎?我不會弄壞的。”
“好。”少年含混不清地答應著,將神像放進了他的手裡。手與手的交接儀式讓江月鹿模糊了視野,眼前忽而晃出了恍惚陳舊的布景。
還是這個房間,還是這個地面。
還是這個少年。
很久很久之前,好像就有過一場交接儀式,但是當時誰都沒有當回事。而且,似乎順序也是反過來的,不是別人給自己,而是自己給別人……一想到這裡,江月鹿的頭就開始發脹發痛,他停下萬千思緒,看回手中的神像。
木頭的,刀工粗糙,少年頑劣之作。
至於輪廓,更是完全看不出來,唯有眼瞳上輕點一抹朱砂紅痕,像是複刻了那雙紅色的瞳孔。
江月鹿的拇指輕微地在神像的臉蛋上摩挲,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笑意慢慢攀上了嘴角和眼中。
“雕成這樣供奉給神,一定會讓他老人家生氣吧?”但他又知道,對方一定沒有生氣,反而小心翼翼地留存,反覆在手心撫摸,才會有如此光滑的質地。
江月鹿抬起頭來,“夏翼,你在這裡多久了?”
一直低頭看神像的漂亮男人忽然抬起頭來,猝不及防地問了自己一個問題,饒是遊離在此的魂靈,也微微一怔,很久才道:“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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