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一直藏在石碑後面,聽到這兩個人在念碑文上記載的往事。
“想知道江家事的,沒有一個好人!”
他的嗓子粗糙無比,仿佛在死之前就經歷過一番折磨。
這句話說得仇恨無比。
“不想說就算了吧。”江月鹿不想逼他,“我們也不抓你,你哪來的就回哪去。”
“也不用擔心我們會破壞這裡,你藏了這麽久,應當知道我們沒有惡意。”
“誰知道你會不會騙我!外人都是騙子!”
那惡童凶狠極了,可是江月鹿對他笑眯眯的。他看見那張與二當家極為相似的臉展露出笑容,還沒說出什麽話,眼睛就先發澀起來。
死了很久的人,連流眼淚的機會都失去了。
他澀聲道:“你到底是誰?”
莫知弦插嘴,“他姓江。”
那孩子愣住了,江月鹿很是不忍,轉頭瞪了莫知弦一眼,“別誤導他了,我不是……我是不是還不一定呢。”
他之前還信誓旦旦覺得自己不是,如今卻換了說法。
石像和碑文對他的震撼很大吧,莫知弦心想。
也是好事。
“是不是我們一族都不重要了,你來到這裡,可能就是有緣人……”那孩子想了一會,才道:“我可以告訴你後來的事。”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古碑,眼中浮出一抹痛色。
他似乎想起了當年立碑在此的人。
那些人早已泯滅在時間長河中,連魂魄都不曾留下。當時和他歡笑陪伴的人們,後來連自己的夢不曾入過。
“他們都以為鬼門關的鑰匙在我們家主手中,但其實那並不是鑰匙,而是一份陣法圖紙。”
“很多年前,我們江家的巫師為了鎮壓鬼物耗盡全力,神明大人將這份和鬼門關息息相關的陣法圖送到當時的家主手中,一方面是覺得江家能堪大任,另一方面是論功行賞,陣法圖就是最珍貴的恩賜。”
“當時的祖師爺叩頭謝了神賜之物,將其妥善保存,之後的百年間,鬼門關莫說一隻鬼了,就連一縷魂都沒飄出去過。”
“我江家代代忠誠,從沒有忘記在神明大人座下發過的誓言,可誰知道……”
“這樣一份秘寶,卻在百年之後給江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槍打出頭鳥,寶在手中搖。
那些中原的巫師家族表面恭敬謙卑,實際商議著一場不光彩的討伐。
這些人裡,少部分是覬覦陣法圖,多得是軟弱牆頭草。
有一些是被江家老大得罪,火上澆油過來算帳。
還有一些是不情不願被脅迫過來,渾渾噩噩地隨波逐流。
總之,一個成分複雜、各懷鬼胎的討伐軍隊很快組建了起來,他們共同密謀,用謊言將江家人騙到了死谷中,企圖一網打盡。
“他們告訴大當家,說谷中有鬼物肆虐,需要立刻前去鎮壓。我們大當家是什麽性格,他是天底下第一正派的人物!”
“聽到有人被鬼物殘害,他怎麽可能視若無睹?可是他不知道,這一出門就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他被萬箭穿心,流乾一地血死去……死後,連完整的屍身都沒留下,那些人害怕大哥死而複生,讓谷中的鳥啃食了他的屍體,余下的殘渣裝進鐵罐裡,用最陰毒的秘法鎮壓起來,再也無法複生……”
“可憐我大當家拿著最好的劍出門而去,想的是斬妖除魔,卻不知道……那谷裡根本沒有一隻鬼。”
那惡童眼眶發起慘厲的紅。
“不——!”
“那谷裡滿是鬼,那些人……他們比鬼還要可怕!”
“他們害死了當時的家主,然後又斬草除根,之後更是派人殺死了江家供奉的族神!”
莫知弦倒抽一口冷氣,“你說什麽?他們殺死了族神?”
他一直靜靜聽著,類似的巫師家族糾葛聽得多了,並沒有特別震動,只是很為江家惋惜不平。
直到聽他說江家的族神被殺死。
“每一個家族都有自己供奉的族神,這些族神據說是那位至高無上的神明大人的千萬分身。祂們有著不一樣的職責。”
比如莫家就是巫樂。冷家是落陰。童家是巫醫之術。
族神和家族是相互依賴互補的關系。
家族越是繁榮,信奉的人越多,越是誠懇,那族神的力量就會越強。反過來也一樣,族神下發的神諭越多,家族就越能趨利避害,更迅速地擴大領地。
孱弱的族神護佑不了自己的家族,他們很快就會消失在歷史長河。巫師間有種說法是,這些消失的族神其實是重生在了其他家族,所以強的家族會更強,弱的家族無法持久。
這就像是某種優勝劣汰一樣。
這種說法的前提是至高無上的神力總是恆久不變的,一個孱弱的分身消失,就會補充到別的分身上去。
不管怎麽說,族神對一個家族的影響力都是巨大的,族神一死,相當於這家廢了。所以莫知弦在聽到他們殺死了江家的族神時,非常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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