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手扯了個東西過來,將小神明扶著坐在了上邊,定睛一看臉都綠了,“……”
怎麽是個虎頭玩偶!
這不是江日虎的嗎?
好像是……他從小在用的東西,愛得不行,平時都枕著睡覺的,要是被他知道當成屁股墊使了……江月鹿嘴角抽了抽。
一道聲音響起,有著不符合少年音色的穩重:“我還是起來吧。”
說著便要站起來,江月鹿懵懵地抬頭,“啊,為什麽?”
“我想……看看風景。”
江月鹿更懵了,他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現在嗎?”
“……”
他有點明白過來了。
小神明是看出他喜愛虎頭玩偶,又怕他為難,所以找了個借口不坐上去,即使這個借口蹩腳無比。
可江月鹿轉念又想到,如果不是塵封在此不通人情世故,又怎麽會連個圓滑的借口都想不到?
再一想,他可是神啊。神哪裡需要找借口?
別人家的神又怎麽連個虎頭玩偶都消遣不起?
別人家的神會這麽替人著想嗎?
他沒來由生氣起來,將虎頭玩偶一腳踢了出去,“什麽玩意,咱們不用他的,你喜歡什麽,老虎……不,老虎被人用過了,咱們要就要不一樣的!小神仙,你喜歡什麽動物啊?”
他被江月鹿那一腳嚇呆了,“……烏龜。小鳥。”
“烏龜,小鳥?”江月鹿嗐了聲,“這不都是我給你送的嗎?”
“你送的,我都很喜歡……”
小神明頓了頓,很是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大禮,“謝謝。”
江月鹿:“又來?你還要說多少遍啊?”
“……”
江月鹿:“我不是在說你,別委屈啊!”
“……”
“算了算了。來日方長。你一直待在老鼠洞裡,恐怕一時半會也想不到要什麽,沒事,以後有我呢,你喜歡什麽,盡管開口就是。”
“你……”
他笑意盈盈,望著語速緩慢的他,“我什麽?”
“你喜歡什麽?”
“我?”江月鹿還真開始想了。
“那可多了,一時半會都說不完。”江月鹿道:“不過,要是說不想要什麽,我現在一下子就能想到好多。”
被人專注地望著,就會有一種我說的話格外重要的感覺。
平時他只在罰站的時候被先生們這樣盯過,至於他哥江日虎,那是個缺心少肺的,能把他養活就不錯了。
江月鹿心想,原來我們家的神明,眼睛是紅色的。
他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我討厭的嘛,巫師大考,老師留堂,我哥做的飯,今天先生布置的作業……”
他掰著指頭數,對面則努力聽著。
許多年過去,力量潰散的他渾渾噩噩睡了許久,人類的世界變得更加不同了。
如今他只能用有限的經驗盡力解讀這個少年所說的一切,這一次他終於聽到了一些熟悉的字眼,想到或許能為他解困解乏,連穩重的姿勢都差點端不住,“巫師?”
“是啊,巫師。可沒意思了。”
“我給你看我們都在學什麽玩意吧。”
他看著江月鹿扒拉書包,從裡面拖出來幾張紙卷,與竹簡不同的觸感,非常陌生,上面的字體也變了許多,但記載的內容卻是他很熟悉的。
見他不吭聲,一直望著紙卷,江月鹿納悶道:“怎麽啦?”
他抬頭,“我會做。”
“……”
他的眼神實在太堅定了,江月鹿看了就想笑,忍不俊禁道:“那你說說,這道題要答什麽?”
他指的這道題,恰好知道正確答案。
此番也沒有不信神的話,更不是存了心思考驗他,只是江月鹿大概知道,這樣一個知恩圖報善良的神明,一定想要親手回饋他些什麽才安心。
順著他的話去問,其實只是縱著他罷了。
聽到江月鹿誠心發問,小神明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答案,但是怕自己看漏了題目,又低下頭,細細地看了幾遍,才用手指在紙卷上代筆,描出了幾個字。
江月鹿:“哇,你答對了,好厲害!”
小神明:“哪裡。”
他的耳朵微微紅了。
神也會有耳朵嗎?他不禁思索起來。
他能從小神明的身上捕捉到仙澤流動,這可能是巫師的本能。但他們面對面坐著,就像好朋友坐在一起,他還在為自己教作業怎麽做……
這樣一看,神和人根本沒有區別嘛。
江月鹿又想起了之前牽掛的問題,“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耳朵微紅的小神明抿了下唇,搖頭道:“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可是……”那些高坐在殿宇裡的神仙都有名號啊。江月鹿剛要這麽問出口,卻看見對方神情有些蕭索。
他恍然大悟。
從庇佑繁榮江家的神變成藏身鼠洞的神,他一定經歷了許多變故,有很多說不出口的故事。自己這麽問,是觸及他的心事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