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聽得很認真。
“哎,夏翼,你知道燈籠有什麽用嗎?”
他笑著從地上捧起,好像真從爛泥圓圈裡掏出了無形的燈籠,一直捧到了白花面前。
遠遠看去,就像信徒在給神明獻上祝福。
“燈籠。每逢節日就會點起獻給神明的燈籠。”
“到了中元節的時候,也會點呢。但不是給神的,而是給那些歸家的鬼魂。”
“但是到了新年,每家每戶都會掛起紅燈籠,不是給神,不是給鬼,而是給人自己。”
“說來說去,人、神、鬼都沒有區別啊,哈哈……如果先生們聽到這話,又要說我異想天開了。”
小白花落在他耳畔,似耳語呢喃,江月鹿卻聽懂了他的意思,“你覺得我說得對?哎,夏翼,這就是為什麽我們能成為朋友。”
“說實話,你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吧?”
“在那樣一個小洞裡窩著,翻個身都好難,還不能走出閣樓,太陽都曬不到,更別說還吃不到好吃的。”
他的手撫摸著耳畔的白花。
“我原本以為,我和哥哥就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人了。我們出生就沒見過父母,因為祖輩做錯了事,從小就被排擠毆打。但是一看到你,就覺得這些年我其實過得還算幸福,我有吃有喝,有哥哥疼,可是夏翼,你有什麽呀。”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天比一天好。不是為了江家,也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你自己。你現在有了名字,你自由了。不會再被鎖在閣樓裡,你可以今天來學校,明天去原野。”
“天地廣闊,總會有你——一個神的容身之地。”
他出神地望著天空,好像有無數個燈籠帶著祝願去往高空。忽然間,他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來,白花已經不見了。
在天光下站著的,是那位淡紅眸子的神明。
他正身披花瓣,看著自己。
“你……你在外面也能出現了?”
夏翼沉著點頭:“恢復了一些力量。”
“話雖如此……你恢復得也太快了。嗯?難道跟我有關系嗎?”他心想,我剛剛做了什麽?不過是和他說了幾句話,他是怎麽得到的力量?
難道,他有了別的信徒?
他的臉色幾秒內幾百個變化,夏翼淡淡笑了,“是我自己想。”
誰也不知道,神力源自信徒這句話是錯誤的,信徒成千上萬,神明懶得理會,那也會通神失敗。人力本就很難和神力抗衡,在這不公平的天平上,人類竭盡全力的雙手獻上,也不如神明的主動一瞥。
一個眼神就能高/潮,如果神主動走來呢?
主動走向他唯一的信徒?
江月鹿想不明白,“算了,這麽高深的巫術知識,我的智商很難領會。走吧,咱們回家去。”
說著起身,假模假樣從地上去撈泥巴燈籠,“哎,把這頂燈籠也帶回去吧!”
他是想捉弄打趣,沒想到夏翼一揮手,泥巴點石成金,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小燈籠,江月鹿何時見過隔空造物的本事,整個人都呆住了。
夏翼將燈籠拿起來,“不是想要嗎?”
江月鹿:“噢,噢,是,是……”
他抱著燈籠,一人一神並肩走了一會,倒不像先前在閣樓談天說地那麽親密了。
許久了,江月鹿長歎一口氣,“人和神果然有很大的差距。”
夏翼聽了,微微斂眸。
江月鹿又很快想開了,“不過,這世上有你能做到的事,也有我才能做到的事。你能點土成燈,我能……我能……能打水漂!”
說著,他扔出一塊石子,在水上濺起一連串水花。
江月鹿:“哼哼。你可以嗎?”
夏翼笑了,“我不行。”
“這還差不多,哪能什麽事都被你們神佔了呀。”他也知道他在扯歪理,和欺負人一樣,想方設法說得更有道理,“話說回來,人神平等即便不體現在力量上,也體現在其他方面。就好比七情六欲,人有,神也有,鬼魂也有。”
“說來說去,人神鬼還是一樣的。”
得,又被他繞回來了。
可夏翼聽了,卻靜了許久。
風過樹林,將葉子吹得沙沙作響,只剩下他們兩個的腳步聲。
“如果……”
“嗯?”
夏翼頓了頓,“如果不是神,不是人,也不是鬼呢?”
江月鹿奇道:“有這樣的存在嗎?”
夏翼點頭:“有。”
江月鹿唔了聲,“那還真是奇特啊,不是人,也不是神,更不是鬼,這世間上唯獨只有他一個……”
“真是……”
“幸運又寂寞的事啊。”
夏翼停下了腳步。江月鹿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怎麽了?你怎麽……眼睛紅紅的?”
夏翼淡淡一笑,“燈籠太燙了。”
一路上多是他在問,他在答,很快就到了江家。一進門,江月鹿就喊起來,“哥,哥!”
沒有人回話,後院也不在。江月鹿:“奇怪,他去哪了?”
不過,江日虎不在也好,現在是上學時間,看見他回來一定要罵他,沒準還要挨揍。平時挨揍也就罷了,現在有夏翼在家裡,江月鹿有包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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