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們臉上的印記質地相仿,卻是一串數字。在經過了三個路口走到這裡來的路上,他已經看到了十來個相同的刺青。
德雷克瞥了一眼:“那個啊,是負債數字。”
江月鹿:“負債數字?”
“對,怎麽了?”
“沒什麽……”
這個詞太“人間化”了,它不像是鬼都會出現的字眼,甚至也不像是學院會有的。這些超越了人類固有思維的場所擁有自己的一套邏輯,誕生、死去,如何生存。
可是“負債數字”這樣一個像是會出現在大學課本上的詞,讓江月鹿想起了從前不當巫師,還是一個普通人時的生活。
德雷克笑嘻嘻道:“你們剛上船,還沒付過錢吧?這裡的每件東西都要付錢,不過不是你們的貝殼和金銀,而是——”
“痛苦……”
聲音從背後傳來,江月鹿回過頭,“你醒了?”
冷問寒點了點頭,他看起來還是很虛弱,察覺自己趴在江月鹿的背上,怔了一怔便要掙扎著下來:“我……沒用。”
江月鹿搖搖頭,“你剛剛看到了什麽?”
德雷克望著少年的白瞳,吊兒郎當的做派收斂了幾分,他想起從前在大洋彼端聽過的傳說,據說在內陸神秘的土地上,有一支隱秘的部族,他們的秘法叫做落陰,可以以此溝通陰陽兩界,實現人鬼之間的交流。
據說這個部族的秘法傳女不傳男,特征便是一雙白如雲霧的雙瞳。
德雷克上上下下看了看冷問寒,怎麽看他都是個男孩兒,於是將自己的懷疑拋到了九霄雲外——撒旦知道,德雷克從不為難自己。
“沒有東西。”
冷問寒的眼前似乎又展開了那一大團厚重的、粘稠的黑霧,它沉重得像是塞滿了蟲子的屍體,卻又一團團散開著……中間的部分牢牢鎖住了他的眼睛,逼迫著他不得不看……最後他看到了……
“什麽也沒有。”
是空的,還是看不見?
否則傳到他耳邊的呢喃和尖叫又是什麽?
德雷克的聲音傳了過來:“那是痛苦與欲望。”
兩人朝他看去。
“可愛的白眼睛男孩,你說錯了。”
“在這條船上,你只能拿出自己的幸福買帳,所以德雷克希望你們做一個無比幸福的鬼。”
從他戲謔的表情來看,這不是由衷的祝福。他繼續笑著,可是談論的話題已經讓他的眼睛失去了笑容。
“在這裡的每一隻鬼都打上了負債的標記,因為他們拿不出幸福來付款。德雷克這個可憐的家夥也一樣。”
“多想給你看看我的數字呢,可惜,它生在了不該生的地方。”說到這兒,穿著熒光粉背心的男人輕佻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但是幸福裡的鬼卻沒有這串數字。他們動動手指,就可以拿出千萬幸福付款。房子,車輛,漂亮的衣服,應有盡有,他們的幸福就像普爾密斯雪山滾落的雪球越來越大。”
德雷克歎了口氣:“別看我現在這樣,剛上船的時候,我也被那個地方迷花了眼睛,你們今天在鬼市的表現比我強多了。”
“船主別的不行,運營鬼市還是很有一套。我在裡面挑啊買啊,到處都是我從沒見過的東西。但是好景不長,我上船得到的幸福所剩無幾。”
“最後就被一棒子打醒,滾到了這個地方,絕望地……多符合的名字啊,來到這裡之後,下場只會越來越慘……還好老爹拯救了我。”
“這個誓言我每天都會重複三遍,請你們做一個見證者,德雷克今生今世都將為老爹獻出靈魂……”
“行了。”
一聲尖銳的笑聲刺破了淚眼婆娑的德雷克,他的表演不得不尷尬地停在原地,昏沉沉的街道上,他顯得十分滑稽和刺眼,看見來人的身影,他氣惱地抱怨:“古裡安,偷聽並不是紳士該有的行為。”
“謝天謝地你並不是。”集裝箱上跳下來一個雞窩頭的銀發男人,他看都沒看江月鹿一眼,囂張的架勢像是要對著德雷克撒尿。
“還有你聽好了,我並沒有偷聽。你該慶幸今天是我在巡邏,如果是金那個家夥,一定不會讓你大搖大擺帶著陌生人在路上走的。”
德雷克翻起白眼:“我已經領教過他的厲害了。”
“不介紹一下?”
“這兩……噢,還有我背上睡著的這個,這三個就是今天將歸留居鬧得天翻地覆的家夥,也是老爹請來的客人。”德雷克笑嘻嘻道:“他們把船主氣瘋了。”
“哦?”古裡安欣賞地看著江月鹿,但他很快就有些失望了,“德,他們看起來很普通。”甚至都沒有肌肉。
江月鹿看到他的胳膊上也有一處數字刺青,和德雷克的數字不太一樣,但是數額差不多。而有明顯差距的是街上那些散亂的遊民,他們的數字要比這兩個鬼少很多很多。
難道負債數額多了,才能被反抗軍邀請?
可他們身上也沒有數字啊……
就在這時,德雷克無意瞥到了江月鹿的脖頸,卻大張起了嘴巴,“數字……”
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放在眼前,江月鹿就能從鏡子中看見他的脖子上浮現出了一圈神秘數字,水紅色宛如一條細細的鏈條,鎖住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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