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了,她才抬起清澈的眼睛,望著坐在自己身旁的爸爸,對他說道:“爸爸,你將來可不能死哦。”
……
“我的家人都很心軟,他們一定不能接受我就這麽死去。所以,我得想個辦法。”威爾喃喃了一會,肩膀垮了下來。
“嗯,你說得對。”
“我是該這麽做。”
江月鹿驚悚極了,他是在對誰說話,向誰回答?
他扭過頭,只看到一片虛無的空氣。
……
江月鹿又從縫隙中跌了下來,他暗暗罵了一聲嬰兒車,抬起自己的手掌,發現果然還是狗爪,只是不像之前那麽胖乎乎。
似乎他的主人最近疏於照顧了。
江月鹿眉頭一皺,感覺不太對勁。
蓉蓉一向關照這隻小寵物,尤其在進了鬼蜮之後,就更加珍視這隻頑強生存下來的“活物”了。為什麽還會餓瘦了?
“砰!”
巨響聲拉回了他的思緒,他朝聲音來處看去,地板上散落著玻璃碎片,是一個冷酷的分離現場。
一個快要凝固的人影坐在沙發上,那是蓉蓉的媽媽,紀紅茶和秦雪的同伴,雪村僅剩的一個活人,樹神的信仰者……一瞬間,無數身份從江月鹿腦海中滑過。
女人的臉龐蒼白極了,繃緊的下頜線似乎看得出來,她在極力控制著自己。許久了,她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威爾,你說這些話,是想和我分開嗎?”
威爾?
江月鹿這才發現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只是他的身影完全隱匿在黑暗裡,快要和黑影融為一體。聽到妻子的問話,他才動了一下。
沉默,比窗外鬼蜮的陰影還要沉重。
江月鹿甚至覺得,外面那片凝滯無風的死海都壓在了威爾的肩頭。和上次相比,他蒼老了許多,也冰冷了許多。整個人像一塊下定決心以後剛硬的石頭。
聽到丈夫沉默以對,女人的心也墜入了谷底。
她呵呵一笑:“原本以為你是不同的,看來是我錯了。但我……並不恨你,從雪村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世上的人早晚都有分離的一天。”就算是龐大的信仰,也會終有一天棄他們而去。
何況人呢。
“所以我並不怨恨你……我——”
威爾打斷了她,冷聲道:“你還敢提雪村。要不是你,我們會被抓來這裡?早知道你身上帶了那麽一塊木頭,我當初就不會帶你出來。”
“你現在認為,當初愛上我是一個錯誤嗎?”女人撕心裂肺,她仰起頭來,淒婉的笑容掛在臉上。
就在他們僵持的時候,門被緩緩推開了。
怯生生的聲音傳了進來,“爸爸,媽媽,我睡不著。”
“你們能給我講故事嗎?”
看到女兒進來,女人趕忙轉過臉,擦掉了臉頰上的眼淚,強撐著笑意說道:“蓉蓉,去找你哥哥,媽媽現在抽不開身呢。”
“哥哥出去了。”
蓉蓉眼底黯然,就算哥哥在,也不會給她講故事。
哥哥變了,爸爸媽媽也是。
她鼓起勇氣,“快要到我的生日了,你們有想好送我什麽禮物嗎?我想像去年一樣吃蛋糕,拆禮物……”
威爾冷冷道:“現在能和去年一樣嗎?你都多大了,懂事一點吧!”
被父親呵責之後,她有點怯懦地答應了一聲,女人更加心如刀割,剛才還未湧現的怒火瞬間就脹滿了胸腔,“對我不滿就不滿,朝孩子撒什麽氣?他們最近都不敢靠近你,沒發現嗎?就怕你突然發瘋!”
威爾低吼:“那就離我遠一點!”
“你以為我不想嗎?你以為我願意待在這個地方?要不是……”
……
小女孩張了張口,不知所措地站著。
父母的爭吵聲像是遲鈍的小刀緩緩割著她幼小的心肺,一陣陌生的苦澀襲來,讓她想要流淚。以往流眼淚的時候都有爸爸媽媽來哄她,可現在他們面紅耳赤地吵著架,想要致對方於死地,根本看不見女兒的眼淚大顆大顆掉在了地上。
一陣暖意貼近了她的小腿。
她淚眼朦朧地看去,“願願?”
也許是小狗給了她力量,她再次鼓起勇氣,走了過去,“爸爸,媽媽……”
“都說了你不要再發瘋了!行不行?讓我一個人待會就那麽難嗎?”
“威爾,你到底為什麽變成了這種樣子!”
“我不想說,我不想說可以嗎!?”
“走開!”
男人氣急敗壞地一擺手——
“砰!”
女孩像沙包飛了出去,結結實實撞在了牆上。
血跡從玻璃碎片邊緣滲出,女人尖叫了一聲,衝過去抱起了女兒,神經質地查看她額頭上的傷口,“蓉蓉,蓉蓉?”
“媽媽……”小女孩艱難地睜開眼睛。
江月鹿看到威爾如同一尊雕塑,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母女二人身後,蠕動著嘴唇,似乎想說點什麽。妻子轉過身,摟緊了懷裡的孩子,憎恨的目光取代了往日的恩愛,她冷冰冰宣布:“你瘋了。你瘋了。”
說罷,像一陣來不及挽回的風,抱著孩子衝出了門口,狠狠將門甩上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