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宗領和鄺宗右都在牌位前的蒲團上跪下了,芮苗原本以為自己也要跪拜,卻被鄺宗領伸手攔住了膝蓋。
“你跪不住,燒紙就行。”
芮苗有點意外,他拿著一疊紙錢,有樣學樣地跟著鄺宗領往火盆裡扔。
奠儀的流程繁瑣又冗長,火舌的苗子時高時低,被滿臉褶子的老道士那種奇怪的唱調催眠,芮苗漸漸有點打瞌睡。
他迷迷蒙蒙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周圍的溫度好像有點降低了一點。
今天外面是陰天,天色很昏暗,靈堂很大,即便開著門,也撒不進來多少光。
芮苗漸漸被凍醒了,醒來的時候他感覺身後的脊椎一陣發涼。視線清醒的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什麽。
那個紙人,好像在斜著眼珠看他。
小漂亮被嚇了一跳,湛藍的瞳孔瞬間收緊了。他停下動作,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又朝那個紙人望過去。
那個紙人還是歪著脖子站在原地,眼眶裡空洞洞的,沒有眼珠。
不知怎麽的,芮苗起了一手的雞皮疙瘩。
他剛剛明明看到了那個紙人斜著眼珠,它的眼珠是漆黑色的,一個小點在中間,現在卻消失了。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他正想問B612,老道士的頌唱卻停了下來。
鄺宗領和鄺宗右手裡的紙錢已經燒完了,他們分別在小酒杯裡倒了酒,把酒杯朝下,灑在桌前的米堆裡,似乎是完成了儀式,站了起來。
芮苗見狀松了口氣。他總覺得這個靈堂裡怪怪的,讓他很不舒服,做完了他就能早點走了。
鄺宗領站起來以後,又低著頭朝靈位拜了一下,這才轉過身。
芮苗以為他要宣布儀式結束,誰知道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開口道:
“該補辦衝喜儀式了。”
鄺宗右原本已經抬腳準備往門外走,聞言腳步瞬間停住。
老道士似乎也有點詫異,眼珠子左右轉動著似乎在觀察什麽,靈堂裡乖得跟鵪鶉似的站在一邊的仆人面面相覷。
“之前因為意外擱置了,按照規矩,這不吉利。新娘子沒進門,父親也走得不安心。”
鄺宗領抬起狹長好看的眼睛:“後天日子就很好,宜嫁娶。是吧?張天師。”
被點了名的老道士噎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是……吧。”
靈堂裡的氛圍一下詭異起來。
老道士瞧著站在中間的三個人,眼神有點詭異。他剛剛來的路上可是看見了,這家雇主的弟弟抱著那個原本嫁過來衝喜的新娘子出了門呢。
新娘子按照村裡的規矩也是嫁給他哥哥,這家的關系可真是亂。
他渾濁的眼睛動了動,視線落到了芮苗身上。
不過……這麽漂亮的少年,他可還真是第一次見,誰瞧了會不心動啊?難怪這家兩兄弟都被迷得顛三倒四的。
芮苗直播間裡,一石激起千層浪,彈幕都被這記突如其來的絕殺弄懵了。
[不是說不喜歡?“我不喜歡他”,誰說的?]
[好好好,表面上:不喜歡;實際上:今天大家歡聚一堂,就是要看我宣布老婆的歸屬權。]
[當著死鬼爹的牌位和弟弟的面宣告正宮地位,真有你的鄺宗領。]
[鄺宗領言外之意→“爹,你都死了就別惦記老婆了。”“弟,這是你嫂子。”]
[還“父親走得不安心”,我要是你爹,我都被你氣得從地裡活過來。]
[不是,說好的看狗勾們一起爭老婆呢?鄺宗領你怎麽釜底抽薪???]
[啊這,只有我關心老婆會不會被洞房嗎?鄺宗領的中指好長,聽說中指長的人那個特別厲害,老婆不會直接被玩出汁吧……]
[鄺宗領聽我一句勸,娶了老婆老婆也不是你的。老婆在家裡,你還攔得住你弟敲老婆房間門嗎?]
[好好好,小狼狗看起來快被氣死了。]
棕發少年插著兜的手緩緩拿了出來,他罕見地站直了,下巴微微抬起來一點,這是個有點攻擊意味的姿勢。
“哥哥不是說,不喜歡苗苗嗎?”
鄺宗右以往故意叫嫂子都帶著點調戲的意思,這還是第一次不叫嫂子,而是直接叫芮苗的名字。
他頓了頓,眯著眼睛嘲諷道:“爹的七七還沒過呢,哥哥這麽著急娶小媽,不好吧?”
靈堂裡其他仆從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老道士連銅鈴裡的芯子都捏住了,就怕它忽然響了影響他看這場大戲。
鄺宗領冷冷地看著他名義上的弟弟,警告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鄺宗右的嘴角抿了起來,壓得很平。
“神祭日快到了,你應該知道吧?”他突然補充了一句。
這句話一出,鄺宗右倏然頓住。半晌,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鄺家村是個極其排外的村子,不僅表現在村民身上,更是表現在他們的神身上。年年來祭神的外鄉人,沒有一個能走得出去的,他差點忘記了——
如果不入門,他的“嫂子”,也是外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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