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記憶中不曾存在過的話題,樊衡的神色卻很坦然。
“說。”樊衡的聲音平靜,就如同在處理公事一樣。
樊星然微不可查的緩緩稀吸氣:“如果我為了我的戀人,永遠的離開您,您會介意嗎?”
樊衡會說:不介意。
樊星然在心中想著。
厭惡他的樊衡,大概會不在乎他在哪裡,在什麽地方,甚至希望他不出現。
“不介意。”
樊衡的回答,完全是意料之中,得到這個回答的時候樊星然並不是很在意,只是本能的想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可樊衡的話卻沒有結束。
“我不需要你來養老,也不需要你的照顧,你做任何選擇都不要考慮我。”樊衡平靜的,也是篤定的,“你可以無所顧忌的做出你的選擇,不論正確與否,如果你後悔了碰壁了,你想回來我也不會驅趕你。”
樊衡的語氣依舊是冷然的。
可樊星然卻好像聽到了另外一層,他不曾注意過的含義。
樊衡給他了絕對的選擇的自由,也給了他絕對的可以回頭的保障。
就如同空格一樣的,對他選擇的尊重。
樊星然一時之間沉默了。
為什麽類似的行為,他能看到空格是出於愛意,可卻對樊衡卻充滿了猜忌呢。
真的是他的問題嗎?
“謝謝,爸爸。”樊星然緩緩道,可卻沉默著,無法再找到可以繼續的話題。
而樊衡也同樣沉默著,似乎對樊星然的話沒有任何在意之處。
“您好奇我的戀人嗎?”樊星然問道,“不好奇為什麽我會說要為了戀人離開您嗎?”
“你想怎麽做,都可以,我不打算參與。”
樊衡的聲音並不溫柔,也不是父親對待孩子的調侃,冷漠的就像是在開會中的公事公辦。
“您是不在意嗎?”樊星然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
“我要如何在意?”樊衡抬眸,冰冷的眸色中,卻和話語中仿佛帶著的嘲諷完全不同,“你需要我在意什麽?”
樊星然知道,自己大概在聽到這句話後會失望,可邱媛媛的話和自己的思考,卻讓樊星然想著,會不會這是另外一層含義。
不論做什麽抉擇,作為父親的樊衡都會為他兜底。
“如果我碰壁了,我應該怎麽回來呢?”樊星然低頭,問出了一個不會發生的如果。
“直接回,還要怎麽回?”
樊衡的回答太理所當然了,就仿佛鳥兒歸巢一般的,完全是沒有必要詢問的理所當然。
樊星然突然覺得很無力。
樊衡討厭他是真的,但是作為一個合格的父親也是真的,或許就和邱媛媛說過的一樣,愛也是真的。
所以一直在糾結中,怎麽都無法自拔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樊星然的睫毛微微顫動,就仿佛是最後的試探一般,問著樊衡:“我可以見見媽媽嗎?”
“可以。”
樊星然聽到了答案之後,突然自嘲。
為什麽一直以來,他都會覺得自己的要求會被樊衡拒絕呢。
在十八歲那天,樊衡撕毀了所有的日程表,其實又何嘗不是在給他最大的沒有任何束縛的自由呢。
原來不溝通會讓事情變得如此複雜嗎?樊衡也有很多無法做到的事,包括親子關系嗎?
樊星然在得到了冉然的墓地所在之處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糾結,到底有什麽意義。
樊星然握住鏡子的手,很放松,可卻並不會擔心鏡子消失。
在玻璃的倒影中,在杯壁上倒影出的扭曲的人影上,在一切能夠倒影的地方,他都能找到空格。
因為空格,他學會了去放松的面對自己的一切。
樊星然低頭,將手腕上拴著狗頭的手鏈稍微移開,暴露出在自己手腕處那幾乎淡到已經看不見的傷痕,這種幼稚的,毫無意義的行為嘲笑著他的愚蠢。
自艾自憐,忍耐痛苦,原來是自己自作自受。
如果早點和空格相愛就好了。
這樣也許就不會留下這些啼笑皆非的黑歷史了。
樊星然將手鏈重新放了下來,衣袖遮擋了手臂,這將成為樊星然不再回顧的過去。
在樊衡出院後的第二天,樊星然獨自開車去了那一處墓地。
他精挑細選了綻放的最美麗的花朵,小心的放在副駕駛,在駕駛坐上都能聞到不斷侵襲而來淺淺的香氣。
墓園很是偏僻,可四周的風景很好,整整齊齊的墓碑就仿佛是在死去之後依舊體面的鄰居,住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樊星然找到了冉然的墓碑。
墓地四處都很乾淨,即便樊衡不常來也依舊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樊星然蹲下-身來,看到了冉然的照片。
明明是黑白的照片,可在照片中的冉然明媚,朝氣,她很漂亮,笑容很可愛,在這一片死寂沉沉的墓園中格格不入。
她定格在朝氣蓬勃的年齡中,樊星然看著照片的時候,卻無法喚醒自己對她的任何記憶。
樊星然將那綻放的正好的花束放在墓前的時候,看著在照片中洋溢著青春和溫暖的他的母親。
“好久不見,媽媽。”
樊星然蹲在了墓碑前,有些靦腆的微笑著。
“因為我和爸爸鬧了點小矛盾,所以才會這麽長時間之後才來看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