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們在青山之下、塵湖之畔,遇見了這個斷了雙腿的軍師。
軍師見著了李吟商, 說的還是那句話,但之後, 他卻對李吟商說:“李公子, 原本我是不想那麽早出山的,但少主漸漸大了、王爺的兵馬也漸漸壯了, 能護得住他了。我……到底是個向老天偷生之人, 也不能陪伴少主終身。所以……”
他這話一處, 跟在他身後的小公子已經紅了眼圈。
小小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著,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軍師的輪椅,卻緊緊地抿著嘴, 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接下來,這位軍師和李吟商來了一場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曉人和的“商業互吹”。軍師稱讚李吟商的智謀和選擇,李吟商則對軍師的身份大約有了一個了解,便稱讚他的忠心。
之後,這位輪椅軍師便將自己所有傾囊相授給了李吟商。
李吟商學得飛快,更驚訝於凌武竟然在青山之中還藏著兩張暗棋。也終於明白了為何凌承要如此大動乾戈,甚至不惜用半壁山河做誘餌,也要逼得凌武反叛。
原來,是為了斬草除根。
而且,這位輪椅軍師所言、所授的,確實值得。
凌武的大軍在塵湖和青山之畔停留了三個月有余,期間這位軍師將自己所有的妙計、對天下戰局的看法都教與了李吟商。而李吟商也學得飛快,很快就能夠和軍師對答如流。
見李吟商學會了,這位軍師便也功成身退,草草交代了幾件事後,便真的病重不起。
臨終時,軍師將他喚“少主”的小少年叫到了床邊,一手執了李吟商的手、一手拉著那個小孩輕聲要這孩童,拜了李吟商為師。
“李公子,我自知命不久矣,這孩子……你需答應我,如論如何教好他,盡力輔佐他,不要讓他……走上了歪路。”
人之將死,他的所有話都說得十分懇切,孩子忍不住早已泣不成聲,李吟商也紅了眼睛,卻不怎麽敢直視著軍師的眼睛。
許是察覺到了什麽吧……
這位軍師在臨死之前,還是緊緊地抓住了李吟商的手,深深地看著他的雙眼,道了半句“李公子……別、別辜負了……負了……”就咽了氣。
當時江俊看到這裡的時候,一邊吐槽著這位軍師病重以後的識人不明,一邊卻在想這“死前百分百注定交代不完後事或秘密”的套路,還真是俗套得有些狗血。
正如慘死之人寫殺人凶手時,總是非要寫個“殺人者是……”、“凶手是……”,真是浪費時間又強行給隊友增加難度。
若是直接說“別辜負了恭王凌武”、省去了“李公子”三個字的稱呼,那便可以說完了。
當然,江俊懂,這都是給劇情大佬強行加戲的套路。
如果此刻軍師的話說完了,那麽日後李吟商陣前叛變的時候,便會更加猶豫不決。都說量變積累引起質變,若是李吟商因此沒有背叛凌武,那豈非整本書都要玩完?
所以,軍師的話沒有說完。
而因為他沒有說完,李吟商終歸是辜負了。
辜負了恭王凌武,也辜負了恭王的大軍,辜負了、這些窮漢子的信任;辜負了這位軍師,辜負了他身邊這個七八歲的小公子,甚至是……天下人。
只是為了凌承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李吟商情緣負盡天下人。
包括他自己。
皇城決戰,陣前倒戈。書中贏來的結局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恭王黨羽盡數伏誅,而那位七八歲的小公子,竟然也被凌承判了個戮刑。
李吟商沒能保下這個孩子,因為行刑的當日,法場之側,觀刑的紗帳後,李吟商被凌承狠狠地穿刺折騰著,幾乎咬破了下嘴唇、身體痙攣地在案幾上留下了汩汩水痕。
而那個七八歲的男童,明明還只是個孩子,卻仿佛有能夠看穿紗帳的能力一般,死死地盯著李吟商他們所在的方向,蒼白髒汙的小臉上,不知為何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來。
他對著李吟商和凌承笑,笑聲卻仿佛是從九獄中傳來的黑鴉低鳴。
嚇得劊子手握不穩刀,砍了兩次、才好不容易將那纖細的脖子斬斷。掉入袋中的頭顱上,男孩已經僵硬的面容上竟然還帶著笑容,漆黑的眼眸瞪得老大,顯得十分滲人。
書末裡的多年後,李吟商已成了權傾一時的宰相,卻還是能夠夢到當年的這個場景,夢中的男童對他笑得十分迷人,而他會渾身冷汗地驚醒、仿佛整個室內都充滿了粗啞的笑聲。
江俊是不太能理解李吟商大佬的腦回路。
凌承從頭到腳趾頭都是個活靈活現的大渣男,而且暴虐成性沒有什麽值得稱讚的地方,待他又不算很好,就算有白月光、心頭血洗白情節,江俊也對他根本無感。
相比凌武,雖然在原書中,凌武是對李吟商有過試探,可在信任李吟商之後,他明顯對李吟商敬重異常,且珍之惜之愛之護之、唯恐不及。
凌承和凌武兩人,李吟商竟然選擇了凌承??
這腦子裡是養了多大的一條鯨魚,才能做出這種不講邏輯、不按套路的選擇?
李大佬也實在太有“忠君愛國”的革命信仰了,要是換成是他江俊,肯定立刻叛變革命,二話不說就“投敵叛國”。
不過他也不會是李吟商。
畢竟李吟商是天之驕子、劇情大佬的親兒子,咖位足夠將所有的不合理都變成合理。他卻只是個十八線炮灰,每走一步,每多活一個自然段,都是用盡全力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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