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旌看著自己縮小一號的手掌,皺起眉。
不止是手,他方才說話的聲音也很不對勁,帶著變聲期特有的沙啞。
這應當是自己十一二歲的時候。
他穿過漩渦後,就回到了過去?
宋連旌撐著身子爬起來,他的前額還在隱隱作痛,四肢重得像灌了鉛。
周邊是一條狹窄的小巷,他將“枕戈”化作的耳墜貼身收好,勉力往小巷的出口走去。
他扶著牆,一步一步走到巷子與街道相接的盡頭,這座城市的真實景象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老舊的飛梭、雜亂的小店,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終日繁忙卻貧窮依舊。
宋連旌愣在原地。
這是他早已荒蕪的母星,他此生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也是楚追的故鄉。
第103章
天氣燥熱,視線盡頭飛梭啟航,散熱器後的一片空氣如同在波動。
母星被毀後,宋連旌曾無數次回想過這個自己長大的地方。
他記憶力很好,連許多不那麽愉快的微末場景都能還原。包括永遠滴答著水的空調機、凹陷皸裂的馬路、總是堆在街角的酒瓶碎片。
但沒有任何記憶能與親身體驗相媲美。
滾滾熱浪翻湧,撲面而來的是真實。
巷子裡,有人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雜亂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
宋連旌警覺起來,疲憊到極點的身體卻沒及時做出反應。
眨眼的功夫,他自背後被人重重的推搡了一把。
“在這愣著幹嘛?錢呢?”
回過身,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高大少年頤指氣使站著,身後一群凶神惡煞的小弟散開,堵住通往大街的路。
成年之後,宋連旌便很少仰視過什麽人。至於被人欺負到頭上,收保護費……更是從來不曾有過。
外面的世界重啟不知到了什麽地步,他無心管這些細枝末節,正要迅速解決眼前的麻煩,精神力卻並未如想象中那樣被調動出來。
前額撕裂般的疼痛又加深了,他疼得吸了口氣,原本已經被修複好的精神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這是先天精神力缺失的表現。
怎麽會……?
“這就是你的選擇。”
“天命”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宋連旌腦海中,祂的音調比機器還要平靜無波,夾在著的惡意卻沒有因此減少半分。
“你叛離了應有的軌跡,天命便也放棄了你,收回了予你的賜福。”
與此同時,收保護費的混混見宋連旌沒有作答,又惡狠狠推了他一把。
少年跌倒在地,手掌撐在滿地酒瓶碎片上,玻璃割開皮肉,鮮血橫流。
他滿頭黑發凌亂,臉上蒼白得沒有血色,偏偏唇邊淌著未擦乾的殷紅血跡,兩相對比下,將本就昳麗至極的眉眼襯出了一番驚心動魄的豔。
像是風一吹就會折腰的花,讓人更想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失去了與生俱來的力量,你一輩子也走不出這個貧民窟。”屬於“天命”的聲音在宋連旌耳畔低語。
“你什麽事也改變不了,會被永遠困在這裡、困在這條虛假的時間線中。”
“一意孤行、不知悔改,你終會自食惡果。”
時間線?
宋連旌自動忽略了那些嘲諷。
這條時間線有什麽特別,要被隱藏在漩渦之後,還要小心防著他進來?
“喂,你聾了嗎?”
為首的混混久久得不到他的回應,不耐煩地彎下身,要揪起他的衣領。
就在動作的前一刻,少年忽然抬起了頭。
混混從未見過那樣一雙眼睛——因為疼痛而蒙上水汽的、生來該含情帶笑的桃花眼,眼神中卻沒有半點笑意,鋒銳得像刀子。極致的美與危險混雜在一起,輕而易舉便能叫人失神。
直到頸邊傳來劇痛。
——少年掌心鮮血淋漓,手中卻緊緊握著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
碎片更深地刺進他的傷口,他卻渾然不覺。玻璃碎片在混混脖頸上劃出一道狹長的血線,精準地割開他的氣管、動脈。
那手法純熟老練,沒有一點慌亂,不可能出於被逼到絕境、拚死一搏的人之手——少年絕對精通於怎麽要了人的命。
混混反應了片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傷口,他驚恐地望著單薄的少年,似乎想說些什麽,喉嚨間卻只能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他的血液噴薄而出,映襯著天邊夕陽的余暉。
宋連旌面無表情地將混混踢倒,他喘著氣,半身都是未乾的血跡,分不清來自於敵人還是自己。
為首的混混倒在地上,其它圍過來的人全然愣住,手裡拿著的刀落在地上都全然不覺。
沒人敢再看少年昳麗至極的眉眼,那完全是一尊地獄爬出來的、渾身是血的修羅。
“帶著他滾。”少年抬起腳尖,踢了踢地上的混混,“這個街區歸我管。”
“誰敢再來,和他一個下場。”
短短幾個字裡,戾氣橫生。少年還沒完全變聲,聲音尚顯得稚嫩,但在場的混混沒有一個敢多說什麽,當即作鳥獸散。
“這算什麽?”嘲諷的聲音響起,“你躲得過今天,躲不過來日。新世界必將開啟,你不過是螳臂當車。”
“你如果真如自己所說的那麽有信心,為什麽要藏起這片真正的時空?”宋連旌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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