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樟,計劃有變,今晚我得陪一下尹老師。”梁易舟說。
許培樟已經猜到是這個結局,因為剛剛明秋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還偷偷歎氣。
許培樟最後只是擺了個苦瓜臉,乖乖比了個ok的手勢。
這天晚上,許培樟拎了個小包敲明秋的門,等明秋打開門的時候,他毫不客氣地對他豎了個中指。
“你沒事和尹老師吵什麽架?”許培樟一臉無語,“你知道我為了這兩天的假期有多努力嗎?”
明秋讓他進來,破天荒的,沒跟許培樟吵嘴。
明秋看起來心情很差,他坐在椅子上,有點呆呆地看著窗外。
現在外面的雨變大了,玻璃窗上沾滿了水珠,不斷滑落下去,好像一個人在哭。
明秋想起《白兔》裡的那一場雨,江辭給他買的兔子死了,宋宇捧著它,在雨裡面一步一步地走。
兔子死了,但仍睜著眼睛,紅色的,活著的時候看起來可愛,死了隻留下悚然。
宋宇渾身都濕透了,白色的襯衫黏在他身上,像一張膜,也像人手,撫摸著他,帶來一種惡心的感覺。
其實他一點都不喜歡兔子,江辭不在的時候,他和兔子說話,兔子從來不理他。
宋宇討厭兔子,因為這種看起來永遠驚惶不安的生物很像他。
遠處傳來腳步聲,江辭撐著傘出來追他,他拉住宋宇的手腕,有點著急地說:“小宇!先回去!”
宋宇不動,他紅著眼睛說:“兔子是宋懷睿打死的,我知道的。”
兔子一直養在地下室,籠子壞了,兔子死在遠處,白色的一灘,很扎眼。
宋宇氣急,去質問宋懷睿,宋懷睿不屑一顧地說,是被狗咬死的。
宋宇忘記自己是怎麽跑出家門的,他可能遊蕩了很久,才被江辭找到。
“好,你先跟我走。”江辭和他十指相扣,用傘罩住他,柔聲哄他,“乖。”
宋宇卻像被踩到尾巴那樣猛得後退一步,這個字像刀劍,讓他覺得疼痛。
宋宇在雨裡拚命搖頭:“你不懂,你們都不明白,所有人都覺得宋懷睿是個好人,一個早年喪妻的老實人。”
“但那都是假的。”宋宇有點脫力,他緩慢地蹲了下去,他抱著那隻死去的兔子像是抱住洪水中的浮木,他輕輕地重複著,“但那都是假的……”
江辭覺得他實在不對勁,他也蹲下去,伸出手去摸宋宇的臉,很耐心地說:“那你告訴我。”
宋宇抬起頭,滿臉都是水,他茫然地睜大眼睛:“他要我乖,給我穿裙子,說要給我洗澡,然後摸我……我哭了,他就說我不乖,不聽話……”
江辭瞳孔驟縮,怒氣一瞬間就湧了上來。
“我以為長大就會好,可是他打死了兔子。”宋宇一邊說一邊流淚,“他是要告訴我,我一輩子也不能擺脫他。”
雨下得很大,砸在傘面上的聲音沉悶異常,這種鼓點一樣的聲音卻產生了一種巨大的寂靜。
好像全世界都在離他們遠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裡的兔子似乎都開始發硬。江辭撐著傘,臉冷得像塊冰。
他的語氣十分漠然。
“沒關系,那我幫你殺了他。”
大雨傾盆而下。
這場戲拍了好幾天,拍完回去明秋就發燒了。
他身體其實還可以,但過來拍個電影,卻總在生病,也總在哭。
睜開眼睛看到尹凡棠的時候,明秋又想哭。
那一刻他想他認了,尹凡棠要包養,要玩,要睡覺他都認了。
沒有一個人對他這麽好過。
明秋小時候沒有得到母愛,母親恨他,認為他是自己被生活所累的原因。
父親忽視他,接他到身邊是迫不得已。
明秋在香港的時候,因為害怕被拋棄,所以拚命讀書,但第一名也不會贏得父親的誇讚。
曾經有人對他示好,但沒過幾天就失去興趣,說著喜歡他的人反過來指責說他無趣。
明秋好像走到哪裡都是多余。
那天他睡醒睜開眼,天色已晚,最後一點殘陽從窗戶玻璃中射進來,鋪滿了床邊的這一塊地面。
尹凡棠趴在床上睡著了,淡淡的橘色日光從地上一直蔓延到他的臉上,看起來很溫暖。
明秋呆呆地看著尹凡棠的睡臉,他和宋宇產生了一樣的想法,他好像會被眼前的這個人拯救。
其實林啟卓找他談過幾次,他說演員因戲生情很正常,多的是因為一部戲上頭在一起的對手戲演員,但多數都會很快分手。
一旦出了戲,離開了那個場景,就等於沒了濾鏡。
明秋那個時候想,不如把《白兔》當一場夏令營,愛或欲望,都可以在這裡解決,等到電影殺青,彼此就可以回到現實之中。
所以他逃跑了,他跑到北城去,以為躲得遠遠的就可以忘掉一切。
明秋閉了閉眼睛,這場似曾相識的雨讓他想起了很多不願意回憶的東西。
“原來那時候我只是不敢把心給出去。”明秋表情像是如夢初醒,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許培樟皺眉:“你說什麽?”
明秋苦笑:“我說我真的很自私,小時候因為害怕被辜負所以逃跑,因為擔心尹凡棠出了戲就不會喜歡我所以逃避,我總是用入戲太深來做借口,其實我只是不敢面對自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