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多燙嗎?”南乙有些無奈,乾脆坐到床邊,伸出手,用手背貼了貼他額頭。
這樣其實是不準的,從小到大,外婆也好,父母也好,都是第一時間用額頭測。
但南乙知道,對一個醉鬼來說,這都不重要,反正他不會信。
“你上次不是這樣,要……”
秦一隅的聲音實在太低,又太含混,南乙沒能聽清,以為他想要什麽東西,於是壓低身子,靠近他的臉,詢問道:“要什麽?”
誰知下一秒,醉鬼病號竟然直接抬起頭,用他燒得滾燙的額頭抵住了南乙的,努力貼得很緊。
“要這樣測。”
或許是因為喝得太醉,他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濕潤,像動物一樣,令南乙恍惚了一秒,沒能立刻躲開。
這是得寸進尺的源頭——緊接著,秦一隅真的像小動物一樣,用鼻梁在他臉上拱了拱,呼出的熱汽帶著葡萄酒的香甜,輕紗一樣蒙上了南乙的臉頰。
於是他也熱了起來,也後知後覺地回過神,試圖用手推開這個不清醒的人。
但他的手也被捉住了,被困在滾燙的掌心。
貼著他的臉,秦一隅閉著眼嗅了嗅,然後笑著開口,聲音帶著點傻氣:“南乙,我聞得到你的味道……”
像是被什麽刺中似的,南乙的心猛地跳了跳,很不受控地亂掉了。
“你開始說胡話了。”
但秦一隅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出他說的話,只是自顧自繼續:“很好聞,還有……”
貼得太緊,太過親密,南乙幾乎能感覺到秦一隅睜開了眼,因為睫毛蹭在他的皮膚上,很輕,也很癢。
“你走路的聲音……也和別人不一樣。”
說著,秦一隅靜了一秒,又退開些距離,花了一些工夫努力凝住神,認真地、仔細地用目光描摹著南乙的臉、他此刻的神情。
然後他忽然笑了,輕聲道:“我一聽就知道,是你來了。”
第36章 小心看護
南乙恍然,原來他在回答自己在洗手間裡提出的問題。
他不是胡言亂語。
可這答案聽上去實在玄之又玄,哪怕換一個人也會覺得不可能,一定是說謊,但偏偏聽的人是他,一個也能嗅到他氣味的怪人。
那腳步聲呢?南乙不覺得自己的腳步和任何人有什麽不同,秦一隅又不是獅子,不是小狗,哪有那麽敏銳的聽覺呢。
因而他沒有直接掙開被緊握的手,而是直視他的眼睛,對一個醉鬼過分認真地提問:“為什麽一聽就知道是我?”
他在期待什麽?期待秦一隅在高燒和酒精的雙重蒙蔽下能精準理智地給他答案嗎?
喝醉的好像另有其人。
奇妙的是秦一隅仿佛真的接收到了,盯著他,幅度輕微地歪了一下頭,沒有眨眼地望了幾秒,而後含混開口:“你走路很穩,每一步……都很定。”
“所以呢?”
竟然還不依不饒。
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南乙甚至忘了自己一分鍾前還和這個人臉貼著臉,被他用鼻梁親密地蹭著。一個習慣性在四周圍豎起高牆的人,在面對秦一隅時,所有界線都被打破了,變得異常包容,無論是半夢半醒時的曖昧,還是醉酒的親昵,都不奇怪。對此他毫無知覺。
這些好像都不如一個答案重要。
“這樣就能認出來?”
秦一隅又笑了,傻笑著躺倒在柔軟的枕頭上,眼神卻還黏在他臉上,“別人會直接進來,你不會……”
“我會怎樣?”
“你會在門外,停下來。”
“然後呢?”
“然後?沒有了啊。”秦一隅的聲音很輕,閉了眼,嘴角的笑意卻未褪,“一停下來,沒聲兒了,就確定是你了。”
這一刻南乙仿佛被什麽輕飄飄的東西擊中了。
明明相處還沒多久,可這個人好像已經很熟悉他了,知道他即便在與人合影也總會跟去,會因為在門口聽到程澄和他的對話而駐足,會一直默默聽,不發出聲音。
所以秦一隅獨自踉蹌著去了,所以沒有隨程澄出來,所以在洗手間故意弄出動靜引蛇出洞。
是啊,誰的腳步聲會莫名停在洗手間門口?誰會直接默認別人不能吃退燒藥?
南乙第一次直觀地發現,原來在任何事上都謹慎到極端的自己,在這個人面前,居然會露出這麽多破綻。一點沒變,就像當初他以為自己的“跟蹤”悄無聲息,卻早就被打上“小幽靈”的符號。
露出馬腳在大部分時候都是一件糟心事,但莫名其妙的,此刻的他卻不覺得心情糟糕,相反,有種怪異的快感。
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這些無足輕重的細節,秦一隅會這麽在意嗎?恐怕不會,他太了解這個人了,他誰都不在乎。
那這些被秦一隅攥在手裡的破綻,不也是鉤子?鉤在秦一隅的手心裡,任他拽著走。
對整個少年時代都活在陰翳裡的人來說,比起那些明快、黏膩到會令人臉紅心跳的心緒,南乙更熟悉混沌的、強烈的掌控欲。
因為成長過程拉扯得很痛,他對未來的期許很少,也沒那麽長遠,隻想讓恨的人付出代價,也想成為讓秦一隅重回頂峰、與他並肩的樂手。
而經歷了這短短的一周,和他一起創作,出逃,回到過去,一起站在台上以發泄的姿態唱歌,像青春期的小孩兒大喊大叫、攤開了雙手飛快騎車奔向落日——這樣的事兒他甚至沒有做過——他突然發現,原來後一個期許這麽美妙,比想象中更讓人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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