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秋天,國慶剛剛過去,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吃飯,這幾個朋友不是銀行高層就是企業高管,關系挺好的,都喜歡喝酒。
“這天他沒有回家,他老婆以為他只是喝多了在別人家留宿,也沒放心上。但第二天下午他還沒有回來,他老婆就有些奇怪,於是給昨天聚會的朋友打電話。朋友告訴她,昨天晚上他們吃完飯就分開了,大家喝得都很盡興。
“他老婆擔心他喝多了出意外,但打聽了一圈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實在想不到辦法就報了警。
“警察記錄了情況,讓她回去等通知。她剛到家,就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那場雨下了三天三夜,雨停之後,電話打過來,警察說有人在河裡釣到一具屍體,特征和她老公很像,讓她去辨認。”
莊定湉講到這裡,停了一下。錢與舟屏著一口氣,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她去認了,果然是她失蹤的老公。警察讓她節哀,說他們初步判斷她老公應該是自殺。他們在河邊找到了她老公脫下來的鞋子和襪子,旁邊還整齊地放著一塊手表,雖然被雨水浸透了,但走得依舊很準。”
莊定湉的描述很平淡,置身事外,但讓聽眾莫名覺得有些可怕。
“她當然不願意接受這件事,她說她老公不可能會自殺。”講到這裡,莊定湉笑了一下,表情有些玩味,“實際認識他的人也覺得這事不可思議,家庭幸福,事業成功,他過不了多久都要升行長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想不開?”
“所以他是喝多了發生的意外嗎?”錢與舟問。
莊定湉轉過臉看水面,輕輕地說:“這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真的覺得活著沒意思吧。”
下午的陽光充足,水面的波紋反射到船上,粼粼的波光流淌在莊定湉的臉上,隨著船身的起伏,一晃,一晃。
莊定湉的睫毛被曬成淺金色,眼珠顏色看起來很淡,他盯著水面,若有所思地說:“不過如果讓我選擇,葬身西湖還是挺美的。”
錢與舟感到了一陣寒意,他直覺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他有點無措,搜腸刮肚說了句:“但這樣應該會給很多人添麻煩。”
莊定湉轉回身子,和錢與舟對視,突然心情很好地笑了:“也是,而且估計會被傳遍微信朋友圈,然後被全國各地的網友胡編亂造你的故事。”
錢與舟錯開他的目光,把手伸進水裡,輕輕地碰了下。
西湖的水比他想象得要涼一點,被陽光照著,發藍。
“你們是來旅遊的?”船工師傅問。
錢與舟收回手,搖了搖頭:“不算,我是來出差的。”
莊定湉笑著說:“我是來湊數的,他問我要不要拚船。”
船工師傅有點奇怪地看看他倆:“你倆不認識啊?”
莊定湉把杯子裡最後一口咖啡喝掉,點了點頭。
“你是遊客嗎?”錢與舟看他,問完自己又說,“你不太像遊客。”
莊定湉放松地靠著椅背,說:“我住在附近,今天心裡有點悶,出來看看湖。”
錢與舟認真打量他,有點猶豫地問:“你不會還在上學吧?”
他確實有點吃不準莊定湉的年紀,他的臉精致漂亮,看起來很年輕,但談吐舉止又十分成熟,甚至有一瞬間給他一種已經歷盡千帆的感覺。
莊定湉搖了搖頭,坦誠地說:“我工作好幾年了。”
錢與舟掃過他衣服上的logo,他對服裝品牌沒有研究,但總覺得在哪裡看到過。於是他笑了笑說:“你很顯小,看起來沒我大。”
莊定湉饒有興味地把錢與舟打量了一圈,淡淡地說:“我對人的年紀拿捏不準。”
錢與舟的手機震起來,但他沒管,按了鎖屏鍵之後把屏幕朝下。他這會兒感覺輕松許多,挺自在地說:“出於禮貌,一般猜人年紀都會往小了說,但我確實是真心話。”
莊定湉點點頭,坦誠相告:“我二十九了。”
錢與舟一愣,悶咳一聲,確認道:“虛歲還是周歲啊?”
“周歲,我剛過生日。”莊定湉說。
錢與舟有點震驚,很輕地嘀咕一句:“這我還得叫你哥……”
莊定湉眯起一點眼睛,一臉了然:“其實我比你大是吧。”
錢與舟很老實地點點頭:“大兩歲。”
莊定湉看起來心情變得很好,他看著錢與舟蓬松的頭髮,微笑著說:“祝你在杭州玩得愉快。”
錢與舟剛想說點什麽,船身一震,船工師傅輕巧地跳上岸,伸手拉住了手搖船。
這一圈居然已經兜完,莊定湉拿著已經喝空的咖啡杯彎腰下了船。
錢與舟忘記自己要說什麽,隻好也跟著下去。
一下去就撞上鼓手氣衝衝的臉,慘遭質問。
“舟哥,你到底幹嘛去了?”
錢與舟一陣尷尬,他看到船工遞出來的二維碼,趕緊上前:“我來付,多少錢?”
鼓手和默默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莊定湉。
莊定湉大大方方地跟他們說話:“你們是錢與舟的朋友?”
鼓手點點頭,不太明白莊定湉和錢與舟是什麽關系。
錢與舟這邊剛付完錢,就有個電話打進來,來電人是明天演出場地的負責人。
錢與舟隻好走到一旁去接,等他講完電話回頭,就只看到鼓手和默默坐在岸邊的長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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