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禁令”仍在,看見他和張逐在一起就會發飆大罵,只不過現在他並不太把奶奶的責罵聽進去,隻當是耳旁風。
一個人走在小巷,手在兜裡揣揣摸摸,又把那剩下的香煙掏了出來。他看著皺巴巴的半截煙,煙絲散了,煙蒂也被張逐咬成扁嘴,被口水潤濕的那截顏色也更深。
張逐總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往前大跨著步子,輕易就進入了人生的新階段,明明他們都才上初二,明明他除了學習其實什麽都不懂。方孝忠抬起眼快速看了眼前面,沒有人,他把煙蒂放進嘴裡,伸手摸著書包裡的打火機。
“嘿,小雜種!”
方孝忠被嚇得一抖,煙也掉到了地上。他彎腰去撿,但被一隻腳搶了先。
田興旺踩著煙站在他面前,挑起一邊眉毛:“你還會抽煙?”
方孝忠放棄了,站起來垂著雙手,下巴含胸,耷拉著眉毛,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只剩下滿面的陰鬱。
田興旺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就沒念了,一開始在街上混了段時間,那段時間方孝忠噤若寒蟬,處處小心。後來聽說他跟著親戚外出打工,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
“哈哈,以為我會告發你?你放心,絕對不告訴你奶,你得把煙交出來。”
“沒有。”
“那這是哪兒來的?”田興旺腳掌一碾,把紙煙搓成了碎屑。
“網吧老板給的。”
田興旺不信,搶過方孝忠的書包,把裡邊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果然沒有煙。田興旺沒好氣地:“錢呢?”
方孝忠便掏兜,把僅有的十多元錢全給了他。田興旺還不知足,又摸他褲兜。
他全程站立如同木偶,既不掙扎,也不哭泣,隨便田興旺怎麽擺弄。摸了一陣確實是沒有,田興旺也沒了在他身上浪費時間的興致,威脅讓方孝忠明天帶五十塊給他,就罵罵咧咧走掉了。
看他走遠,方孝忠才撿起地上的書包,把書本文具裝回去,一路埋頭走回家。
都說人是在一瞬間成熟的,方孝忠的那瞬間來得太早。自從他真正明白他父親是強奸犯意味著什麽時,他也開始真正明白自己身處的環境,以及這個環境運行的規則。
明白這些後,他就放棄了無意義的抵抗,無論外界施加於他什麽樣的惡意,他都選擇承受,是為他身上罪惡的血脈贖罪,也是他沒有“不”的選項。
他做不到繼續純真,也無法再無憂無慮,成熟的代價就是殺死那個天真快樂的自己,在麻木不仁中苟且偷生。
只有在張逐面前,那些死去的部分才會活過來。那是僅存於他們之間的,在秘密基地,在采石場的峽谷……那些純淨如白雪、燦爛如陽光的日子裡所遺留下的,他最乾淨快樂的童年時光。
【作者有話說】
只是環境真實性還原,並不鼓勵未成年吸煙
第47章 獨佔
吃過晚飯,方孝忠問奶奶要五十元錢。
“怎麽又要錢,你奶給你生活費才過了幾天?”
方開國自認沒有虧待過這孩子,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街上孩子有的他全有,零花錢也沒有克扣過,就這樣他還總要錢。特別是上了初中,要得更頻繁了。
“你以為咱家開銀行的,沒錢了隻管印?”
方孝忠站在桌邊上,低著頭,不說話,也不走,沉默表達他要錢的決心。越是這樣,越是叫人看得生氣,方開國就要摔筷子,雷親婆發話:“好啦,他不就要五十麽,你給他。”
“說的一個星期給五十零用,今兒才星期三。你說他吃飯有飯票,來回有車騎,花錢的地方怎那麽多?”
“城頭吃的玩的多,同學一招呼,也不能叫他不去。孩子不合群,容易被欺負。”
老婆子發了話,方開國不情不願掏出錢包,給他數了五張十塊的。雷親婆又快速抽出一張,“多給十塊,省著點花。”
拿到錢的方孝忠臉上也沒什麽喜色,隻點了點頭,背起書包又要出門。
“你去哪兒?”
“和同學一起寫作業。”
“找哪個同學?你敢去找那瘋傻子,有你好果子吃。”
方孝忠不理睬,推著自行車就跑。
雷親婆追出去大罵:“你崽子翅膀硬了,說什麽都不聽,只有要錢的時候認識人,狗東西……”看他騎車跑遠了,又扯起嗓門大喊,“早點回來,晚了給你給關外邊。”
自行車飛馳過幾條小巷,到了那六層老樓下,方孝忠朝二樓窗戶學狗叫。張逐立馬就出現在那窗戶後面,朝他招了兩下手。
“你爸在沒……”
不等他問完,張逐已經消失了。他隻好把車扛進門洞,先上樓。
房門也沒關,方孝忠一推便開,也和裡邊正要出門的張廣耀打了個照面。他下意識就抬起手臂,心想真倒霉,還特意打了暗號,張逐怎麽也不說他爸在。
張廣耀卻並沒有順勢給他一下,或者踹他一腳,只是狠狠嘬腮從肺裡抽一口痰吐在他腳前,就把門摔上走了。
方孝忠詫異,問張逐:“你爸怎回事,就這麽走了?”
“ 嗯。”
“看到我來找你,他都沒有揍你?”
“以後都不會揍了。”
“為啥,他讓我倆在一塊兒玩了?”
“不是,他揍不過。”張逐輕描淡寫地,“前天我把他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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