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張姨也跟出來,非要送他到樓下。等進了電梯,張姨才扭扭捏捏地問他:“明赫啊,你要去昆明,走那麽遠,以後是不是都不回來了?”
“怎麽會,有假期還是會回來的。”
張姨吸了吸鼻子:“你不要騙我,我都曉得。我也是做父母的,周總跟太太這事做得不對,就是一碗水不能端平,也不能那樣偏心成這樣……”
周明赫打斷她:“張姨,別說了。”
張姨手足無措起來:“……姨不會說話,你去那邊乾事業是大好事,姨不是叫你別去,姨就是舍不得你。明赫,你是個頂好的孩子,以後一個人,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電梯到車庫,周明赫抱了抱這個自從他回到北京,相處時間和父母差不多的保姆阿姨:“我知道,我到了會給你打電話。我不換號碼,你也可以給我打。”
“可以嗎?”
“可以啊。謝謝你,張姨。”
張姨永遠不知道,她無意說出的話,卻是周明赫這段時間一直想要的認可。她對他的留戀,至少讓他明白,並非沒有人在乎他,哪怕是一個電話的聯絡和問候,這點小小的在乎,也對他此時格外重要。
該做告別的還有最後一個人,周明赫卻在猶豫。他知道對待前任最好的方式是不再打擾,卻想把他從此離開北京並不再回來的打算告訴萬荔。
行李打包也進入尾聲,留給他糾結的時間只剩半天。如果不在今晚將她約出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明天一早,就是他們離開的時間。
“這包裡裝的什麽?”張逐拎起周明赫從家裡帶回來那個便利袋。
“你管它是什麽,叫你塞到箱子裡就行。”
張逐並不理睬,解口袋的死結。
眼看他就要拆開,周明赫伸手去搶:“還有這麽多東西沒收拾,你趕緊裝其他的,這個給我。”
“不,我看裡面是什麽……衣服?”
周明赫搶奪不及,張逐整個扯出來:“這不是一中的校服……嘖,好髒。”
“都叫你別動了。”周明赫瞪著眼,一把搶走,卷卷塞進箱子。
張逐思忖片刻,想起來了:“這是你當年穿走的我那件?”
周明赫:“……”
張逐疑惑:“你留這衣服做什麽,難不成還要穿?”
“……”
“就算要穿,這也太髒了吧,你都沒洗過?”
周明赫漲紅著臉,惱羞成怒:“……你管我,快點打包你自個的東西,把袋子還給我。”
他知道張逐不會理解這其中的意味,可他不想再去回憶剛回北京,無法適應和張逐分開,更無處排遣對他的思念,只有拿這唯一的衣物尋求安慰,因害怕失去張逐的味道,髒得不成樣子也不敢洗的那段時間。
張逐毫不識趣,繼續從這袋子往外掏,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這是什麽?”
應該沒有什麽了,周明赫已經氣惱不已,從他手裡搶過文件袋:“我的學位證、畢業證,這你也要看?”
“看一下,”張逐拉住文件袋的一個角,“我沒有畢業證。”
聽這話,周明赫就矮了半截。張逐高中都沒念完就被迫輟學,說起來跟他脫不開乾系,語氣軟了軟:“今天沒時間,以後有空慢慢給你看。”他扯著的手用力,張逐卻不松開。
文件袋年深日久,經不起這力道,瞬間撕爛,裡邊的證書撒了一地。
周明赫一忍再忍,還是難忍青筋直冒:“張逐!”
張逐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不看周明赫的臉色,蹲下囁嚅道:“我給你撿起來不就好了,你別又心碎。”
他抱著一摞證書直起身,卻不知又從哪本硬殼扉頁裡,滑出一堆碎紙,觸到地面,雪球一樣炸開,飄得到處都是,有的飛到客廳。
他看周明赫突然驚慌失措,到處追逐那些紙屑。
他彎腰撿起跟前的幾張。有不同日期北京到南泉的車票,時間都是他在監獄的那段日子。還有薄薄的信紙,每張都只寫了一個開頭。
“張逐,一直沒有給你寫信,你還好嗎……”
“哥,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其實我不是你弟弟……”
“哥,我很想你,我能來看你嗎……”
“張逐,我那天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想讓你去殺方守金……”
“張逐,對不起……”
“哥,對不起……”
周明赫將撿完的紙頁亂揉成一把,臉色鐵青,來到張逐跟前,朝他伸手。
張逐看著周明赫,乖乖把手裡的信紙和車票遞過去。
周明赫不看他,再把所有紙團成更小的體積,塞進他箱子的縫隙。他蹲在地上使勁按壓箱子,試圖拉上撐開的拉鏈。
張逐看他拉不上,上前搭手。
“沒關系。”過了一會兒,他說。
原來周明赫給他寫了信。雖然沒有寫完,沒有寄出,他也沒有收到,但是寫了,說明那時他也想著自己,還有那許多張試圖去看望自己的車票。張逐那點長久以來的耿耿於懷,現在終於散了。
尷尬並未持續太久,畢竟對方是張逐,他可能壓根都不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麽,也無從揣摩自己當時懷抱一種怎樣的心情,周明赫並不想過分回憶那段時光,也裝作無事發生。
東西都收拾好了,他還沒想好要不要約萬荔見面,只是拿著手機,從撥號界面切到其他APP,又再切回來。反覆幾次,他點開朋友圈,赫然就看見萬荔訂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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