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舉起盲杖,楚玨知錯就改,沒大沒小:“倦之。”
尹倦之:“......”
楚玨是走讀生,不住校,每天下午會準時從學校回來。
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找尹倦之。拿著六年級應該學的作業,請教倦之數學題。
教學過程中,尹倦之先把楚玨問的問題摸一遍盲文,理解題目後開始講,然後他體會到什麽叫火大。
這麽簡單都不會,氣得想原地恢復光明把楚玨暴揍一頓,打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肯定是屎。
甚至還說道:“你爸怎麽不打死你,生出這麽笨的蛋,他的錯一看也不小。”
楚玨:“......”
其實尹倦之不知道,楚玨是初二生,六年級的題完全難不住他。說自己上小學,是他看出尹倦之好像不願和大人交往。楚玨的爸爸是醫生,他耳濡目染能從外形看得懂一些病人。尹倦之眉眼染哀,不快樂。
而且他考試交白卷也不是不會做,是題目太簡單了,做起來浪費時間。顧烈揍他是因為他對待學業的態度不好,這種是錯誤行為,因此需要一再糾正。
但因為交過太多次白卷,兩個爸爸以為他成績是真差,一度愁得不行。
顧烈還反思說:“你爸知名醫學院畢業,我頂尖金融學府出身,小時候都是跳級上學,你怎麽這麽蠢?像誰?”
每到這時楚清就會迅速地撇清關系:“你兒子肯定像你。”
兩個月來,哪怕看不見,尹倦之也在盡心盡力地教導。楚玨要讓他的付出有回報,再考試的時候便逐步上升——不敢猛地拿第一,不然會被懷疑作弊——回來後告訴尹倦之,給他能開心的成就感。
在一次拿了全班第三後,尹倦之很欣慰,像平常摸上校狗頭那樣拍了拍楚玨的人頭:“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得到誇獎的孺子楚玨高興地給了尹倦之兩塊巧克力,一塊純甜,一塊微苦。
尹倦之運氣差,第一塊拆的是苦的,吃進嘴裡就忙皺著臉呸呸,嫌棄地說道:“什麽東西這麽的難吃,好苦啊。”
“你不喜歡吃苦的嗎?”楚玨把尹倦之手裡那塊已經拆開的巧克力拿過來,保證說,“另一塊是甜的,嘗嘗。”
認識兩個多月,笨蛋小孩兒不至於要做壞。尹倦之勉強信他一次,拆了第二塊,果然甜。
“這是什麽糖啊?”他問。
楚玨微怔,看著尹倦之無焦的眼睛,好像不理解為什麽會有人不知道巧克力。
但他沒有發問,回答了“糖果”的名字:“巧克力。”
尹倦之說:“這個很甜。”
楚玨折好第三的試卷,開口問道:“都是巧克力,你怎麽不喜歡苦味兒的?”
“呵,”尹倦之嗤笑,摸著上校後脖頸的短毛,半真半假地說,“我整個人都是苦的,真想吃苦的話,嘗嘗自己就好了。”
“不能再吃苦了。”他說。
楚玨陳述性地問道:“你不開心。”
尹倦之說:“挺開心啊。”
“可以跟我說,”楚玨認真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尹倦之不再輕笑,好半晌沒說話。
再開口時他語氣裡有一抹釋然的放松:“你問我的應該是苦難,但苦難不值得頌揚,所以它沒什麽好說的。”
晚上回家時楚玨沉思良久還是忍不住問楚清,怎麽才能讓一個人開心,他想嘗試一下。楚清不知道他的朋友是誰,尊重他的隱私也沒問,隻說對症下藥。
如果這個朋友害怕和外人接觸,那就要勸他學著大膽點,慢慢走出去。
楚玨不太理解,更有針對性地問道:“是不是我害怕高,但我要學著去適應,讓自己不那麽害怕的意思。”
楚玨說道:“差不多。”
第二天楚玨就將自己很恐高的秘密告訴尹倦之,並且說要試著去蹦極,盡量克服一下。
他全程從自己的隱私出發,沒教尹倦之任何事,但尹倦之聽完卻低聲道:“你說得對。”
不覺間他們做了三個多月的朋友,尹倦之有天早上醒來,眼前突然漏了一點光,但很快又重陷黑暗。
雖然只是瞬間的事,可那刻的驚喜幾乎湧頂。
恰好那天下午放學的楚玨問他,語氣很期待:“倦之,你想認識我嗎?”
喜悅立即降滅大半,尹倦之握著盲杖,頓了頓:“不想。”
從未料過答案是這樣,楚玨不敢信:“為什麽?”
他受傷道:“如果你能看見了,不想看看我長什麽樣子......”
“我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這麽狼狽的樣子,”尹倦之語速微快地打斷楚玨的話音,冷漠無情道,“可你看見了。”
這樣明亮的一個人,不該活在黑暗裡,可他一旦恢復光明,楚玨也要從他的世界消失。
他忍著難過,眼睛酸澀得想哭,低聲問:“那......要是你的眼睛好了,我怎麽才能知道。”
尹倦之說:“我三天不再出來見你,就代表我能看見了。”
能重新看見世界的那天陽光明媚,甚至刺眼。仿佛要確認真實,尹倦之舉起自己的手上下左右地看,卻莫名覺得悵然若失。
第一天,楚玨眼前的別墅大門緊閉。第二天,楚玨沒有成功見到尹倦之。第三天,楚玨心中的想法徹底成型,不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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