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楚玨手忙腳亂地放下玻璃碗升起病床,讓尹倦之坐起來,呼吸不穩地更過分。
那根被牙簽插著的小塊蘋果重新遞到尹倦之嘴邊,尹倦之做了片刻心裡建設,啟唇慢慢地咬住。
沒有反胃,他繼續把果肉往嘴裡噙,舌尖感受到了蘋果的清香,還有......眼淚的苦澀。
蘋果不全是甜的。
尹倦之一頓,胸口窒悶,突然伸手摸索楚玨的方向。
左手腕的傷沒好,還在長新肉,包扎著幾層白色紗布,把那截伶仃的細腕襯托得一樣蒼白。
看他指節伸直,楚玨連忙坐得更近,語氣不動聲色道:“怎麽了倦之,哪裡不舒服?”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了楚玨的臉,溫熱但卻濕潤的。尹倦之摸了又摸,比眼睛能看見的時候還要仔細認真。他摸到了滿手淚。
楚玨反應過來尹倦之在摸什麽,身體不自然地想要後撤。可倦之還在觸碰他,他又舍不得真的遠離,隻好僵著四肢不再動。
“我沒事,你別哭。”尹倦之這麽說。
他被別人傷得如此深,還要讓愛人不要哭。
話落,楚玨的淚落下得更加洶湧,而且他不再隱忍,捧住尹倦之的雙手,輕輕地把臉埋上去哭泣。灼熱的眼淚燙到了尹倦之好幾天沒溫度的手心,他想要哆嗦,起身雙腿離地踩著地面,離楚玨更近,抱住他:“我真的沒事......我不是第一次看不見,你不要擔心。”
之前晚間睡覺,他起夜去洗手間從不開燈,閉著眼都能精準地找到方向,楚玨問為什麽不開燈,尹倦之半睡半醒間說:“我喜歡黑暗。”
哪有什麽喜不喜歡,他只是習慣了黑暗而已。
楚玨摟住尹倦之的腰身,仿佛是要把尹倦之的痛苦一並哭出來。
病號服把尹倦之的身形裝得好消瘦,好像隨意一折就能九十度折斷似的,楚玨連擁抱都不敢用力:“我知道。”
“那就別哭了嘛,”尹倦之輕笑了下,說,“你乖點。”
眼淚停止分泌,楚玨抬頭看著尹倦之唇邊的那道弧度,第一次生出想把它狠按下去的衝動。
“老婆,我餓了,”尹倦之說,“你去買點午飯回來吧。”
楚玨回神,因為他想吃飯而覺得驚喜,馬上道:“好。”
病房很快陷入寂靜。
今天的太陽應該不錯,尹倦之從病床的被子上摸到了溫度,他憑著感覺把手放進陽光中,不一會兒就覺得燙,又收了回來。
他嘴唇平抿,思緒紛飛。
病房的布置大差不差,門在北窗在南,單人病房大多在三樓四樓......胡邵明所在的醫院,單人病房在五樓。
從醒來到現在,楚玨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尹倦之洗漱上廁所,都有一個楚玨在旁邊,好像他隨時會去死似的,不讓他有透氣的時刻。
這幾天走路不多,尹倦之找了找借力點,挺腰站起來,試探性地自己朝前邁步,摸索著到了窗邊。
指尖觸碰到玻璃的時候,他知道目的地到達。大片的陽光落在臉上,盡管看不見,尹倦之還是條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他打開窗戶,樓下的說話聲鳴笛聲像隔著整個天地的距離飄上來,人間的味道濃重。
“——尹倦之。”
尹倦之剛想把打開一半的窗戶全部打開,聞言動作頓住,朝後看。
雖然眼睛看不見來人,但他耳朵不聾,放下手若無其事地喊道:“胡醫生。”
胡邵明雙手插白大褂:“不好好躺著,跑什麽呢?”
“躺累了,走走不行?”尹倦之咣當關上窗戶,重新摸索著往回走。
一隻手伸過來要扶,他躲開胡邵明脾氣很大似的自己回去。
病號服沒合適的了,大了兩號,掛在尹倦之身上像裙子。胡邵明看著他,突然發覺自己根本不認識也沒看清過這個人。
尹倦之很奇怪,把自己搞得失明,手腕上還有自鯊痕跡,但他醒來後頹喪的模樣隻持續了短短一天,緊接著話雖不多,但仍會笑會有脾氣,仿佛再天大的事情也無法將他擊垮。
可這恰恰是最不好的情況。
他什麽也不說,對這個世界的戒備沒有分毫的放松,相反還更嚴重了。
也許之前他試著朝外面的世界邁出了珍貴的半步,那現在他就是往回縮了畏懼的兩步。
“你到窗邊幹什麽?”胡邵明問。
尹倦之重新躺回床上,翻身背對著胡邵明,說:“今天陽光好像很好,我曬曬太陽。”
“楚玨去買飯了,讓我過來看著你。”胡邵明拉過病房裡的一把椅子坐下,毫不避諱地說。
尹倦之:“......”
剛出病房楚玨頭腦裡的那抹驚喜便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他剛走兩步又立馬返回,看見尹倦之起身,渾身的血液猛地涼卻。
他以為倦之是真的餓了......
楚玨沒開門回去,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緒再讓倦之擔心,悄無聲息地垂首。
抬眼看見胡邵明親自查看病人情況,就拜托給他了。
病房裡的尹倦之不再說話。
胡邵明跟他聊天他也不說。
像突然睡著了似的。
“尹倦之。”
沒人應。
胡邵明繼續:“尹倦之。”
尹倦之動也不動。
看著那坨安然如山的頎長背影,胡邵明卻突然來了勁:“尹倦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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