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理你,”尹倦之煩不勝煩地說道,“閉嘴。”
胡邵明哼笑道:“有很多人想理你就行了。像蘇合,我,你的兩個老丈人還有送你一起來醫院的陳叔,當然,楚玨是最想理你的。”
尹倦之再次沉默,這次無論胡邵明說什麽他都不再搭理。
好幾天沒進過食的病人不能吃油膩葷腥,楚玨買了幾種清淡的,打包好帶回去。
一個女人滿面憔悴地出現在醫院樓下,似乎是正在做要不要進去且上樓的決定。
不多時,她雙眼通紅,似是終於下了決心,抬腳往前走,下一刻被一道猶如淬了寒冰的男聲製止:“尹女士。”
榮雪......尹雪融渾身僵住,脖子像生了鏽似的回過頭。
楚玨周身有肅殺,一步一步地走近尹雪融,語氣卻稱得上友善:“你真的想讓他活著嗎?”
尹雪融本就血色不多的臉霎時間慘白:“我當然想......”
“那就別露面。”楚玨字字珠璣,濃黑的眼裡突然多了不加掩飾的恨,“你們都對他做了什麽啊。”
輕聲細語的詢問卻像攜了刀光劍影,尹雪融肩頸顫抖。
她再也無法做榮雪。
......她從死裡爬回來,小心地接近尹倦之,竭盡所能地想對他好,可這些都無法消弭尹雪融曾經犯下的過錯。
尹倦之每談一段戀愛,榮雪就心驚膽戰,怕他步了自己的後塵深陷泥沼死無全屍,所以她總是偷偷把對方調查得底朝天,怕尹倦之受到傷害。
可她又不敢靠得太近不敢管得太多,唯恐露出馬腳沒法圓。
因為許利,尹雪融凋零枯萎破敗的人生一發不可收拾。她本該自行承擔罪孽,可當時長年住院的尹驚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許利往輸液管裡注入空氣而死亡,死前還在用因為生病而兩年不再會說話的嘴巴對她做口型。
“沒事,別哭了......堅強。”
被刺激得神經幾近失常的尹雪融什麽都想不起來做,只會痛苦尖叫。
病房裡沒監控,空氣注完了就注完了,找不到證據。
沒死之前,尹驚鴻便是許利威脅尹雪融的籌碼。
撞破他和肖珊的奸丨情又如何,發現許利想讓尹氏土崩瓦解又怎麽樣,難道她不想讓自己本就沒幾年好活的爺爺好了嗎?
尹驚鴻躺在病床三年,尹雪融便老老實實地待在家任許利予取予求不敢違抗。
可為什麽他死了,她仍然不敢反抗呢。
......因為有尹倦之啊。
她和許利之間的所有肮髒不堪,全被尹倦之盡收眼底,尹雪融薄弱的神經更加岌岌可危,她總是在傷害......
總是在傷害小倦。
最後一年在精神病院,尹雪融每日每夜都在噩夢現實裡警告自己:“不能瘋,我不能瘋,我不能瘋掉......”
她用僅剩不多的理智捅了自己一刀,再想盡辦法假死,整容換掉自己的臉,用整六年的時間深研司法,開了律所。
從回來的那天,榮雪的目的便是一定要讓許利不得好死,但跟尹倦之相處得越多,她越舍不得榮雪的假身份,甚至很多時候想,要不就這麽算了吧。
什麽恨什麽恩怨,她都不再在乎。
可尹倦之被她碰到小腹,嚇得幾近痙攣,讓尹雪融絕望地意識到,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沒有隨著時間消失。
他們深深地烙在尹倦之的身上與心裡,這輩子都無法消除。
那天榮雪還是榮雪,她失魂落魄,接連闖了兩個紅燈,坐在路邊的長凳上哭。又看見肖珊開著保時捷和許利闖紅燈,而肖珊趾高氣揚......她恨,她的恨意直達雲霄。
她父母早逝,但在她為數不多的記憶裡,父母感情恩愛。
她對奶奶的記憶也不多,但爺爺奶奶也舉案齊眉。
她以為所有的感情都是如此美好,如果不是許利......
可尹雪融就是尹雪融,她虐待了尹倦之十年是無法抹滅的事實,榮雪的八年彌補完全沒有辦法與之抵消。
況且尹倦之看過那麽多次她被許利強迫......那麽惡心肮髒。
法院開庭的時候,她萬萬次祈禱小倦不要去,還一次一次地確認。
但越不要什麽越來什麽,尹倦之來了。
醫院門前,尹雪融咬住自己的拇指:“對不起......”
“放過他吧,”楚玨看也不看尹雪融,轉身走進醫院,每個字說得都很重,“滾回你們自己的地方。”
閉眼二十分鍾,尹倦之沒感覺到絲毫困意,隻好又睜開感受黑暗。胡邵明還沒走,病房裡有均勻的呼吸聲,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尹倦之坐起來,跟胡邵明要了一張白紙。
楚玨推門而入,看見的就是尹倦之在平緩卻熟練地疊白色紙心,每一道折痕深諳於心,黑暗完全影響不了他發揮,心中猛地一緊。
所有酸澀恐懼湧入胸腔,但楚玨又不敢挑明,深呼吸一口氣往裡走,沒什麽異樣地道:“倦之,我回來了。”
尹倦之鼻尖動了動:“午飯好香啊。”
胡邵明和回來的楚玨點頭打了個招呼算交差,轉身出去了。
清淡菜色一一打開,其實尹倦之沒胃口,但他既然已經說了好香,總要嘗嘗的。
楚玨沒給尹倦之筷子,隻先不動聲色地把他手裡的白色紙心拿下來擱到一邊,然後用筷子夾菜喂他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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