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兩秒又重新摸索楚玨的手,把沒喝完的半杯粥胡亂塞進他手心,囫圇躺下, 撈過被子蒙頭,留給楚玨一個背影鼓包, 甕聲道:“我困了,要睡覺。你別出聲打擾我。”
楚玨突然笑了一下, 隔著一塵不染的醫院被子,幾乎是趴在尹倦之耳邊,甜言蜜語地半哄半忽悠:“老公,在我面前怎麽哭都沒關系,不要不好意思。”
尹倦之:“......”
“我也哭了,”楚玨再接再厲道,“而且沒有害羞。”
被子底下的空氣隨著過分的羞恥而逐漸稀薄,尹倦之緊緊拽著被角,縮成更小的一團,裝聽不懂楚玨的話,動也不動佯作不耐煩道:“真睡了,別出聲!”
楚玨聽話:“好。”
唇角的笑卻沒消失。
尹倦之了解楚玨,知道他偷著樂呢,煩躁地把被子扯得更緊了些,臉熱得能煮熟兩個雞蛋。
剛才怎麽沒把持住,怎麽能哭成那個狗德行,一世英名。
他就是......太難過了。
想主動說一說。
27年的重壓幾乎要將他抹殺進埋屍的塵土裡,再不露個頭呼吸,尹倦之就真的要撐不住了。
算了......和自己的愛人說又不丟人。真的還要隔一層的話,早晚必離婚。
可楚玨這狗崽子明顯就不是個會和他離婚的,隨便提一句而已,激動得又要把他關起來。以後要是真沒法見人......尹倦之仔細權衡利弊,那必然是不行的,他生性不羈愛自由。
腰側突然有一隻手搭上來輕拍,尹倦之思緒中斷,感受到楚玨在哄他睡覺,周身放松,閉著的眼睛不再眨動睫毛。
過了許久綿長均勻的呼吸漂浮在病房,楚玨才很輕地動手把尹倦之腦袋上的被子扒下來,不讓他繼續捂著。
這張睡顏精致如畫,世間僅有一個,楚玨入神地盯著,指尖懸在尹倦之的雙眉上,緩緩滑到眼睛、鼻尖、嘴巴還有下頜。
苦難為何會籠罩他,因為他美麗又善良嗎?
每個見過尹倦之的人,都說他性格隨和。再放開了說便是不著調,永遠滿嘴跑火車。
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楚玨說過,小腹的傷是尹雪融捅的,但這個答案太令人震驚,也很難讓人相信。
所以他改口說是兒時太不懂事不聽話,自己不小心捅的。
......他還要怎麽懂事,怎麽聽話呢?
曾戲言笑說的每句假話,竟然都是真相。
楚玨怪自己不深究,斥自己為何不查,竟讓尹倦之這般痛。
他安靜地坐在病床邊,珍重地牽住尹倦之的手。左手腕一圈白色紗布,他不敢觸碰,隻敢讓拇指懸著很輕很輕地劃過那裡的傷,呼吸輕顫。
所有人,一個都跑不掉。
許利命很大,被法拉利撞飛都沒撞出能讓他去死的致命傷。
現在躺在市中心醫院的普通病房裡。
不過法拉利速度太快,從他大腿上軋過去,兩條腿是不能用了,觀察兩天確定要高度截肢。
得知這個消息的肖珊兩眼一黑差點昏過去,被同樣陪在醫院的許紫萊趕忙扶住:“媽!”
楚清“啪”地合上許利身體的各項數據報告,公事公辦地開口:“你們盡快商量,時間拖得越久對他的恢復情況越不利。”
“不......不,他才四十多,沒了腿後面幾十年怎麽過,那不成廢人了嗎!”肖珊淚眼婆娑,猛地抓住楚清的胳膊,明顯認識他說,“你是顧總身邊的朋友,我在尹倦......我在小倦的婚禮上見過你,許利是小倦的親爸爸,我們這種關系,你一定還有其他辦法保住許利的雙......”
“許太太請你冷靜點,醫院裡面不要大吵大鬧,”楚清忍著不適沒拂開肖珊的觸碰,保持醫生的職業素養,“給他動手術的不會是我,醫院裡太忙了,我只是暫時幫忙傳個話。”
他是這所醫院的副院長,按理說平常用他親自動手的手術已經很少,但楚清閑不住,跟所有主任一樣該忙忙,所以差不多每天都有手術。
但現在碰到許利,他可忙可不忙,純粹的“副院長”不會主刀,傳個話就不錯了。
楚清將手上另一份報告遞給肖珊:“這是醫院給的方案,你們覺得可以馬上手術,就在上面簽個字。”
肖珊搖頭不簽,滿面淚痕。
一旁的許紫萊看不下去,沒有腿就不能活了?腿重要還是命重要啊。他一把奪過那份需要家屬簽署確認的方案書,唰唰唰寫了自己名字。
“楚主任,麻煩你了。”
楚清:“嗯。”
他合上方案確認書,走前對肖珊說:“許太太,許總雖然活該,但醫院會竭盡全力地救助每一個人,你放心。”
怎麽會有醫生這麽說話,肖珊瞪大眼睛盯著楚清,一時竟忘了質問。
許紫萊皺眉:“楚主任,你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
楚清不想和什麽都不知道或許又知道一些,但同時又受了父母恩惠長這麽大的孩子交流,仍看著肖珊:“告訴您一聲,我是楚玨的另一個父親,是顧烈的合法伴侶,小倦和小玨一樣喊我爸爸。因為你們,他割腕未遂,被逼到嘔血——你知道一個好好的人吐血代表什麽嗎?他幾乎遭受了非人能夠承受的精神與心理的雙重重創,離死只差半步之遙,醒來也是失明狀態,現在還在醫院裡療養。”
“什麽?!你再說一遍我哥怎麽了?!”許紫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嗓音都喊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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