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他隻來得及對身側路煬小聲道:“等我一下。”
路煬沒說話,只是目送Alpha背影離開。
直至房門哢噠一聲閉合,病房重歸滿耳寂靜後,他才收回目光,緩緩轉過了身。
“抱歉,”
江潯出乎意料地率先開口:“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還把你也一起拉過來了……給你添麻煩了。”
路煬不置可否,而是反問道:“所以你早就知道自己是因為分化熱,才不願意去醫務室,以及叫救護車的?”
江潯似乎沒想到路煬會這麽直接,過了足足好半晌,他才終於點下頭。
“我之前不是請了一個多月的長假,甚至和學校申請了休學嗎?就是因為這個。”
江潯低著頭深吸一口氣,忽地抬眼望向路煬,一字一頓道:“路煬,你有沒有懷疑過,這個世界其實是假的?”
路煬頓時一怔。
“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奇怪,所以我不敢對任何說,包括韓佟……我害怕別人會覺得我腦子有問題,會把我送去精神科,”
江潯雙唇緊抿,他似乎真的壓抑了很久,明明聲音不大,但語調卻格外用力,連同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高二開學後,我發現自己身體開始變得不對勁。明明作為一個不應該感受到任何信息素的Beta,我卻總會若有若無的嗅見過去我聞不到的味道。最開始我以為是誰用了香味很濃的沐浴露,或者是有人偷偷帶了香水來學校噴——畢竟我們學校那麽多鶯鶯燕燕的早戀人群。”
“但很快,我發現我錯了。”
“一個年級上千人,我卻每次都是從Omega和Alpha身上聞到那些味道,沒有一次例外,從來沒有從任何一個Beta身上聞到那種味道。”
江潯手指緊扣住床沿,因為用力過度,指甲泛起一片青白。
路煬垂眸不動聲色地看著江潯,發熱期誘發的紅潮在抑製劑的作用下終於褪去,露出了江潯真實的神色——帶著恐慌與試圖逃避卻又無處可逃地痛苦。
仿佛那還沒來得及吐出的後半句,是連描述都需要提起巨大勇氣。
“然後你就發現那其實是信息素?”
半晌後,路煬終是替江潯開口說了後半句。
江潯鬢角淌下一滴冷汗,呼吸粗重地點下了頭。
“但是我從來沒想過我會變成Beta之外的人,無論是Omega還是Alpha,我也根本就不想變成那樣。”
江潯扯著嘴角苦笑道:“可是我根本無法控制,我去醫院檢查,醫生隻讓我先觀察,因為Beta也可能會出現信息素分泌紊亂的情況,雖然概率極小極小,甚至可能比分化的概率還低。”
“所以才選擇請假麽?”
江潯點點頭:“我不想分化成任何誰,無論是否有害,我也不想去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所以我跟家裡說明情況之後,選擇了請假休學。”
這其實是很合理的選擇,即便這世上的Alpha與Omega是稀少的,且佔據一定程度的天然優勢,甚至被人仰望羨豔,如同當初嫉妒白棲身為Omega的齊青樂那般。
但不可否認,這世上仍舊有人不願意成為這個稀少數。
正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他人所追求想成為的最好,未必是所有人眼中的最好。
至少對江潯而言,除了Beta以外的任何一個自己,都不是最好。
“但請假之後沒過多久,我突然發現我又聞不到信息素了,”
江潯啞聲道:“無論是Omega還是Alpha,甚至有個Omega朋友來看我,我也聞不出任何味道,就好像在學校那段時間嗅見的所有信息素都只是我的錯覺,包括我後頸上的腺體也沒有任何變化。”
“——直到上個月,韓佟突然跟我告白了。”
少年時的情竇初開如初春第一捧晨曦露水,懵懂而陌生的愛意足夠讓人沉醉其中,忘卻所有的困惑與茫然。
江潯也不外乎如此。
“他從小就跟我是鄰居,比我小一歲,我們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他說喜歡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也喜歡他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之後才回想起過往重重全都是愛。”江潯眉眼不受控地顯出幾分痛苦之外的神色,幾乎低語喃喃:“我原本以為他會喜歡Omega,而不是與Alpha和Omega都並無太大緣分的Beta。所以那天我答應之後,我甚至跟我媽說覺得我沒事了,想回去繼續上學。”
“我想回學校上學,我想跟他在一起,監督他學習,然後三年後我們也能出現在同一所大學,我想跟他一直在一起。”
但仿佛人世間所有的事都注定有代價,擇其一,便無法擁其二。
“……結果第三天,我準備給老師打電話的時候,我發現我停止變化的腺體又開始出現了異樣。”
江潯抬起那隻空著的手,無聲地覆蓋住了自己的後脖頸,用力吸了口氣,才接著說:
“並且在那之後,只要我一與韓佟接觸——無論是說話,見面,甚至可能只是打一通電話,隔著手機用視頻聊天,我的腺體都會隨之產生變化,從開始的微微崎嶇,一路鼓起。它越演越烈,到最後,我又開始能聞見其他人的信息素,而且比之前要更加濃鬱、明顯。”
江潯喉結一滾,近乎艱澀道:“一直到半個月前,我發現身上開始不受控制地朝外分泌信息素為止。”
人在面對完全意料之外的情況時幾乎不可避免地會陷入慌亂與恐懼中,尤其是事情本身完全不受自我意識把控,且朝著意願相反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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