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江潯已經不太敢回憶起那個時候,他在意識到自己在產生信息素時,精神狀態有多麽崩潰。
無論世人與歷史多麽歌頌Alpha的稀有性與特殊性,當下社會如何擁護Omega,只要身處人群,他們願意,就永遠可以得到矚目,被無數的Beta所羨慕渴望。
——但那始終是他人的渴望。
江潯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其中之一。
即便他也曾好奇過信息素到底是什麽,可好奇始終只是好奇,並不代表他願意為此改變自己出生至今建立起來的認知。
他不想成為一個Alpha或Omega,更害怕不受控、不知緣由、以極少案例的情況下,突然分化,被迫地成為其中之一。
未知與陌生將他逼入絕境,難掩的恐懼掐住了咽喉,所有的喜歡在這之上也都幻化做了泡沫。
“住院的那段時間,我因為情緒太崩潰,不想見任何人,所以我爸媽幫我拒絕了所有探視。除了醫生和我的父母之外,包括韓佟在內,至少有十天時間我沒有見過任何人。”
走廊外響起一陣快速的腳步聲,隔著門板悶而輕。
其實應該聽不見的,但江潯還是下意識止住了聲音。
直到腳步聲遠去,屋外不再有任何其他動靜時,他才繼續道:“然後接著我就發現,我好像又恢復正常了。”
這話一出,即便路煬沒有事先知道這世界的暗中緣由,此刻也得意識到問題核心所在。
他微微垂下目光,聽不出情緒地問:“聞不到信息素麽?”
“不止,”
江潯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Omega因為生理構造緣故,後脖頸的腺體會天生會比其他兩種性別微微腫起吧?尤其是當發熱期來臨時,會直接形成一個類似皮下大脂肪栓的小鼓包,必須注射抑製劑或者被Alpha進行標記,才能恢復原狀——而我當時信息素分泌的時候,醫生說,我的腺體幾乎已經與Omega發熱期時別無二樣了。”
“但是在那十天裡,在我沒有接觸任何人的十天裡,我發現它又開始恢復原狀,”江潯喉結用力一滾,似乎咽下了什麽東西,扯著嘴角苦笑道:“……它居然又一次恢復回我身為Beta時候的模樣。”
如果說第一次嗅不見信息素還可以當做是Beta小概率的信息素分泌紊亂情況,那麽第二次,江潯就很難再進行自我欺騙。
他開始利用住院的時間不眠不休地進行調查,幾乎翻遍了所有的相關話題,中間一度焦慮到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
他不敢問任何人,只因為覺得這事荒唐過度。
最終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得出了一個可以解釋一切、卻遠比猜測可能還要荒謬的答案。
“是韓佟。”
江潯咬著牙近乎顫抖道:“我發現只要我一與韓佟靠近,我的身體就會出現變化,而導致這一切的並不是因為韓佟是一個Alpha。”
“……只因為他是韓佟,而我是江潯。”
“我和他就好像那些網絡小說裡的主角,只要靠近彼此,就必然會觸發某種機制。我們會互相喜歡,會不受控地想靠近彼此,會加倍地渴望出現在對方面前……與此同時,我也會因此從Beta分化成一個Omega——即便這很有違常理,即便這從生理學角度上根本不應該發生,畢竟我爸媽都只是Beta而已,我怎麽可能會是個Omega呢?”
——確實是不應該的。
但路煬清楚,這世上就是有很多有違常理的事情,因為這世界的確不是完全真實。
虛空之中有一隻說不清道不明的手在無聲把控著一切,說不清是推著人朝前走,亦或者是將命運鋪陳在其腳下,讓人無知無覺地朝前邁去。
他原以為一切都是注定,一切都無從反抗,如同陷於朦朧夢境的意識,被拖著拽著朝前。
然而此刻望著江潯,路煬卻忽然感覺,一切似乎未必如此。
他終於開口,試探地問:“所以你回學校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檢驗自己的猜測?”
江潯停頓片刻,終是艱難地點下了頭。
“今年六月,韓佟考進我們學校,九月開學的時候是我帶著他一起來的,而就在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路煬敏感道:“夢?”
江潯點點頭:“我夢見我二次分化成了Omega,還差點被韓佟標記了。但在這之前我根本沒做過類似的夢,甚至我都沒有想過我還能分化成為Beta之外的性別。”
“當時我覺得有些奇怪,但說不上哪裡不對勁,所以還在網上匿名開了個貼子,想看看有沒有人給我解釋什麽。”
“……”路煬罕見地愣怔住,下意識要脫口而出什麽。
但臨到唇邊時,又生生止住了:“帖子?”
“對,現在應該還能找得到,叫做夢見自己二次分化成Omega預兆著什麽,”
大概真的憋得太久了,亦或者路煬身上確實有種讓人不由自主安定下來的氣息,江潯幾乎半點不做隱瞞,和盤托出:
“不過並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回答,只有一個答主試著給我從正常的心理學角度進行了解釋,她說,那是因為我喜歡上韓佟了。”
事實上,江潯也是從這裡開始緩緩意識到自己藏於內心深處許久的感情。
年少時陌生的怦然心動足以蓋過所有直覺上的不對勁,更何況只是一場應該轉眼雲煙的虛妄夢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