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煬咽下一口湯粉後,發現身邊的賀止休遲遲沒開口,終於轉過頭:“怎麽了,不記得當時寫了什麽麽?”
“……”賀止休牙齒抵著那塊排骨,眼錯不眨地盯著路煬寸許,忽然問:“你不生氣嗎?”
“生氣什麽?”
“我考砸了,”賀止休緊緊凝視他:“你明明說過我穩定發揮差不到哪裡去,那天晚上還特意幫我押題,教了我……而我卻砸得還不如上一次。”
豉汁排骨尚還滾燙,白色霧氣飄渺而上,循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細風傾斜而來,模糊了彼此的眼睛。
路煬盯著賀止休看了片刻,忽然極其罕見地歎了口氣。
“成績起起落落很正常,沒有人真的可以百分百保證自己每次分數都隻高不低,進步過程裡的一次滑鐵盧也不代表之前的努力統統都是無用功。人在考場上的狀態、心態,甚至是否過度緊張,都可能決定你分數的高低。。”
路煬語氣出奇地平緩,中途甚至夾了塊豉汁排骨咬了口,鹹香的醬料與柔軟的瘦肉即刻融化在舌尖。
他仔細咀嚼咽下後,才舔著唇,罕見地揚起一側眉峰,半是意味深長地瞟向賀止休:“再說了,生氣又怎麽樣,還能分了再換一個麽?”
賀止休瞳孔遽然一縮,繼而不知想到什麽,忽然悶笑出聲,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了句:“路煬煬,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
路煬:“……”
“你之前明明說過有你有厭蠢症,但現在我都考砸了,你卻沒有生氣,還安慰了我,”
賀止休手肘壓在課桌上,支著下巴,直勾勾地看著路煬:
“都說喜歡一個人能讓他包容起原本無法忍受的事物,你這樣,是不是說明你其實特別特別特——別的,喜歡我?”
有追著表白示愛的,也有直球詢問喜歡的對象對自己是何感受的,但像賀止休這種追問別人是不是喜歡自己的——甚至還重複強調數遍特別,屬實是獨一份沒跑了。
路煬並不是會直白表述自己感情的人,無論面對什麽都一樣,天生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像宋達那樣跟所有人坦率直言自己的感情與嘗試付出的努力,也不可能會隨意將喜歡或愛這類詞匯掛在口頭。
因此賀止休其實只是心血來潮地一問,並沒有真覺得路煬會回答。
但學霸仿佛有特異功能,總是會在很多個賀止休自以為不會的瞬間,給出預料之外的反應。
譬如當下。
只見少年漫不經心地咽下嘴裡的蛋羹,繼而幅度不大卻極為明顯地點下頭,視線掃來時淺淡無波,卻又理所當然:
“我不喜歡你,就不會跟你在一起了。”
賀止休一怔,唇上的笑意瞬間又揚高了幾分。
他索性放下一口沒動的米飯,傾身靠近:“真的嗎?”
“騙你有好處麽?”
“好處沒有,壞處就不一定了。”
路煬舀了一杓雞蛋羹喂給賀止休,垂眸看他:“什麽壞處?”
賀止休學著路煬用舌頭與上顎將蛋羹擠碎,淺淡的蛋香混著香油醬汁在舌尖擴散,他喉結一滑,緩緩咽下,由下至上地與路煬對視:“壞處就是我會難過。”
路煬眉梢一揚:“有多難過?”
“唔,我想想,”賀止休眉梢微擰,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足足十來秒後,他才終於開口:“就像宋達被小花拒絕了那樣。”
他說完又像覺得不夠,於是說:“再乘以十倍吧。”
路煬瞟他:“有那麽嚴重?”
“必須,”賀止休眯著眼道:“宋達不止喜歡過小花一個人,但我隻喜歡過你,唯一喜歡的對象要是不喜歡我,那跟滅頂之災有什麽區別?乘以十倍已經是我保守估計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性格吊兒郎當,路煬嘴有多難撬,賀止休的嘴就有多滑舌,表白與情話總是信手拈來,沒有絲毫障礙。
路煬原以為自己早已聽慣了,但此刻真的再次聽見,心跳又難以扼製的快了幾分。
他不自主地輕眨了下眼,反問道:“我是唯一?”
“我沒說過麽,”
楚河漢界早已不見,賀止休趴在分界線上,用眼睛臨摹著男朋友漂亮的五官:“我沒喜歡過什麽人,也沒喜歡過什麽東西,在遇到你之前我活得很隨便。”
——其實並不是第一次,那天送江潯去醫院後回去的樓道上,賀止休說過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但後半句確實是路煬頭一回聽說。
他不由問:“攝影不是嗎?”
賀止休表情有刹那的停頓,仿佛才反應過來還有這麽個東西,後知後覺地反問:“是嗎?”
“不是?”
“是吧,”
賀止休眨了眨眼,自己都被問笑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碰他是因為我哥生前說,如果他不在了,他就把他的相機送給我,讓我幫他拍一拍外面,這樣他就可以在另一個世界看見他還沒來得及感受的世界。”
路煬不禁愣住:“所以你才開始拍照?”
“差不多吧,算是個契機。”賀止休說,“最開始就是沒事乾隨便拍拍,後來出去瞎晃,有個一家三口讓我幫忙給他們拍一張,我就隨便拍了,沒想到他們很滿意,問我能不能多拍一點,不免費,可以給錢。”
“然後你就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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