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路冷清寂靜,僅有的喧鬧還是源自後方遙遠操場傳來的。
最後一抹夕陽余暉如火般從盡頭穿梭而來,恰好灑落在下方數步之外的路煬身上,少年長身而立,一言不發地站在馬路牙子邊的斑馬線前,身後影子長且深,一如少年那即便鍍上火紅余暉的光芒也無法掩蓋的冰冷之色。
“你怎麽還不下?”
下方的季炎出聲催促,轉而想到什麽,幸災樂禍地把剛剛被激將法的話,自以為回旋鏢般打回賀止休身上:
“幹嘛,你也怕高啊?”
哪知賀止休居然低低嗯了聲,眼皮也不眨地說:“是有點。”
季炎:“?”
余光中前方的身影似乎動了動,但數秒之後仍舊沒有回頭。
直至對岸紅燈轉綠,飛馳的汽車急刹在中央,賀止休這才垂下目光,看也沒看一眼下方季炎震驚的表情,從圍牆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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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溫後美食街生意大不如前,但畢竟時值飯點,放眼望去依然人潮洶湧。
季炎顯而易見是頭一回過來,短短幾步路,已經探頭探腦了好些回。
目光逡巡過第四家攤位後,他終於忍不住問:“文錦之在哪家店?”
“沒到呢,急什麽急。”
宋達咬著新鮮出爐地烤腸美滋滋道:
“你可別胡亂看啊,前邊有一家豬蹄飯和牛肉面是老班和彌勒佛的常駐扎地;隔壁麻辣火鍋和喜茶是楊姐跟英語老師的天下。待會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他們,除了有老班親手寫的放行條的路煬,咱們仨都得完犢子在這。”
那天體育課下課後,路煬幾人前腳剛回到教室,就聽方佩佩在教室跟人討論,說路過教師辦公室時碰到了文錦之,英語課代表面色不佳地跟班主任請了足足三天的假。
作為應中特招進來的貧困生,文錦之在學習上花的勁兒幾乎跟路煬持平。
——之所以是幾乎,則是因為他平時為了攢生活費,每天下午課程結束後,都會獨自提前離校去兼職打工。
經濟上的窘迫讓他無法全身心投入學習,但也因此他幾乎沒請過假,生怕漏了哪天的課就跟不上了。
剛開學那會兒,有次病毒性感冒,半個班都輪流著燒進了醫務室,就只有文錦之一個人愣是發了燒也一身沒吭地戴著口罩上課,與他同樣從頭至尾□□到最後,只有路煬一人。
之後有挺長一段時間,倆人都被三班私底下戲稱為,卷王版的銅牆與鐵壁。
因此像這次這樣突然請假,還一請就是三天的,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據班主任描述,他今天還特意去詢問了文錦之高一時候的老師,發現過去整個高一裡,文錦之都沒請過一天假。
結果沒成想三天結束,到了第四天,文錦之仍然不見人影。
在電話聯系不上後,班主任這才無可奈何找來了路煬,讓身為班長的他幫忙去文錦之兼職的店裡找找看,問問什麽情況。
路煬本來是想一個人速戰速決的,結果剛走出辦公室,就被季炎抓了個正著。
季炎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才錄出半分多鍾的道歉錄音,興致衝衝地等著文錦之回來就給他聽,哪知被道歉的人請假三天,直至現在四天過去了也不見人影。
難以言描的憋屈與怎麽也按壓不住的憂心忡忡,讓他在得知路煬能找到文錦之時,立刻如死纏爛打硬要跟來。
而因為跟季炎成為前後桌,被迫承受數日折磨的宋達見狀,立刻也跟個八爪魚似得扒拉而上,甚至不惜坦言說路煬走正規路線,他們走偷渡路線,被抓了一定掩護路煬第一個跑,大不了還有放行條這個免死金牌。
反正話裡話外就一個目的,死活就是要一起去。
路煬被煩的不行,丟下一句隨便你們轉身就走。
然而他沒想到這倆貨確實挺隨便的,隨便地把賀止休也給一起拽上了。
“——啥叫我拽上的,明明是我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自己跟上了!超迅速超主動的!”
宋達無比冤枉地轉頭看向賀止休:
“我還以為你們背著我自己約好了,路煬走正規海關,而賀止休你走偷渡路線,去看文錦之什麽情況同時順便一起吃頓飯呢!”
賀止休從跳下圍牆起便一直落在末尾,也沒有插入過如何話題,平日裡那張偶爾比宋達還煩人還欠的嘴,此刻出乎意料的安靜。
甚至旁邊探頭探腦的季炎接的話都比他多。
此刻突然被點名,他才像回過神般唔了聲,淡淡道:“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餓了,待會順便吃點什麽吧。”
宋達:“……”
饒是宋達再神經大條,此刻想再不意識到這倆人不對勁都難。
直到此刻,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四人小隊裡,路煬走在最前端地最右側,而他次之;季炎因為張望來去而左右兩側穿梭不定,時而前頭時而後頭。
只有賀止休一人非比尋常地落在末尾的街道中央,隔三差五與逆行人流摩肩擦踵。
明明只需要往前再走幾步,就可以很輕易地靠近最前頭的路煬,不必再與逆流人群碰頭。
但他卻仿佛沒意識到般,就那麽遠遠的孤身從人流中穿梭。
這是自從賀止休轉學來後,頭一回沒緊跟著路煬不放。
而路煬也從頭至尾沒有回過一次頭,更沒有懟過賀止休的一言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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