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止休遲疑片刻,忍不住問:“你滑板是跟你爸學的麽?”
“嗯,”路煬出乎意料地沒有回避,只是極輕地眨了下眼:“他玩很多年了,從學生時代就開始。除了我媽懷孕生我那幾年有過空窗,基本都在玩。”
“那麽厲害,”賀止休驚歎道:“那豈不是大牛級別。”
路煬極為罕見地輕笑了下,眉宇間的冰冷在這一刻短暫消融。
月色下本就精致的面龐顯出一種即便隔著鏡框也難以忽視的、攝人心魄的好看。
“我媽說他年輕的時候滑的很爛,因為平衡能力太差了,手腳也不怎麽協調,明明是個Alpha,但兩人三足賽能帶著我走出順拐的級別。”
路煬說到Alpha時,眉梢夾帶幾分揶揄地瞟了眼賀止休:“也不是個個Alpha都天生優秀的。”
賀止休正色道:“不要指桑罵槐路煬煬,我可是帶著你勇衝過兩人三足冠軍的。”
“……”
路煬額角青筋一跳,徹底懶得再對路煬煬三個字做無用功,只是沉默地再次蘸取碘酒,然後不留余力地塗在了下一處傷口。
賀止休眯起眼:“你好記仇。”
路煬懶得給他半個眼神:“這叫當場報。”
“那行吧,”
賀止休揚起眉峰,屈指輕輕在路煬掌心不安分地撓了下:“你說了算。”
路煬一把掐住那根不安分地手指,終於冷漠抬起眼。
“不鬧了,”
賀止休見好就收,正襟危坐了兩秒,又笑著轉移話鋒:“那他後來都能參加國際錦標賽了,應該下了很大功夫吧?”
路煬頓了頓,才點點頭:“差不多。畢竟這是他的夢想。”
但天不遂人願,正如月有陰晴圓缺那樣,這世間也並非每個人都能十分幸運地實現夢想。
甚至未必有人能夠成功踏上向著夢想的道路。
池名鈞幸運也不幸。
幸運在他超過了許多人,終於踏上了。
不幸在剛踏上前往高山的第一步,便就此長眠。
事發當天,路煬正好在為了第二天的升學考做準備。
天生聰慧讓他自幼在學習上不需要耗費過多心血,便能得到一個別人耗盡心力也未必能企及的數字。
因此當池名鈞托著滑板說要去參加練習賽時,他沒怎麽猶豫就拿上了自己的,硬是也要跟著去一睹賽程。
時至今日,路煬依然記得那天自己站在遙遠的看台外,天穹湛藍熾熱,四面八方人潮洶湧,速度與聲音震顫著空氣,蓋過了此起彼伏的蟬鳴,卷起風馳飛於遙遠天際。
直到陰影墜落,風聲驟停,人潮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為止。
天地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蟬鳴頂替所有熱鬧,如奏響挽歌般,循著風盤旋而上。
“所有的意外都在口口相傳中變成了技術不佳與不自量力,但其實他為了那一天練了很久。”許久之後路煬才緩緩開口。
他大概在心底為這句話練習過無數次,事到如今再吐出,已經聽不出什麽情緒了。
賀止休忽地想起之前因為齊青樂而謠言四起的那一天,課桌倒下,書塔落地變成廢墟,半個三班卻都杵在講台上冷眼旁觀肆意打量,那時的路煬也是這樣。
他平靜地說,情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憤怒毫無作用。
那是否只因過去流言四起的時候,他也曾憤怒地試圖辯解過、反駁過;甚至與人爭執過,只為了告訴所有人“並非如此”,卻不得善終呢?
“好了。”
路煬丟下棉簽,從袋子裡翻出一板創可貼:“繃帶明天會被老師發現,追查起來就太麻煩,大致還是擦傷,先用這個貼著吧。”
等撕開粘上後,路煬又順口問了句:“還有哪裡有傷,自己說。”
賀止休回過神,眨眼看向手上整整齊齊地三個創可貼,忽地說:“哪裡都可以?”
路煬對這人滿嘴跑回車的行為已經快成了條件反射了,當即滿眼警惕地冷冷警告:“內傷給你打120。”
出乎意料賀止休沒有捂著自己的胸膛作妖,而是抬起下巴蹦出一句:“還有這裡。”
路煬:“?”
“就是這,”
賀止休抬手一指自己的唇角,滿臉無辜:
“警察來的時候曹盧圍趁機給了我一拳,我還不能打回去,磕著牙還破皮了,隻舔到了血。剛剛所裡也沒鏡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到我的顏值。”
他說著主動往路煬眼前一湊:“你幫我看看,青了麽?”
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太突然,路煬避無可避,被迫近距離對上了賀止休的目光。
少年眉眼俊逸,五官輪廓尤為深邃,昏暗光影下每一處都格外立體,略長的黑色發梢順著風微微飄起,末端好巧不巧從皮膚輕輕剮蹭而過。
其實那是很細微的觸覺。
但這一瞬,路煬莫名感覺被蹭到的位置漫出一股難以言描的癢意,順著肌膚蔓延而下,抓不住也攔不到,只能任憑它沉入從未感受過的地方。
“青了,”頃刻後路煬推開這張招人煩的臉,冷酷無情道:“醜,別往我眼前湊。”
賀止休眉梢一揚:“真的?”
“店裡有洗手間,自己滾進去照鏡子。”
“那還是算了,”賀止休往後一靠,雙手揣進衣兜:“我還等著你幫我上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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