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江潯卻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說罷,不等其他仨人多言,他率先按下拉杆,一個用力原地拽起握把,碩大的行李箱立刻被拽立地足有三五公分。
少年兜帽遮擋住後腦杓,寬大的衛衣也依然無法遮掩其肩背的單薄。
但接下來的路途中,他拽著行李,挎著書包,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沒有半絲搖晃,仿佛韓佟的出現無端成為了支起他身形的一柄竿。
不敢歪斜,也不想在此刻歪斜。
直至長風貫入拐角處,數米之外大敞著的宿舍門映進視野,江潯三下五除二地踏下樓梯,放下行李箱,喀拉一聲悶響中,滾輪落地。
他轉過身,仰頭望向跟著邁下的路煬與賀止休:
“送到這兒就好了,外頭風挺大的。路煬你不是也身體不舒服麽,別到時候又吹感冒了。”
“聽到沒有,”賀止休跟著一本正經道:“別又吹感冒了。”
“……”
路煬懶得搭理這人的馬後炮,但也確實沒打算再往前。
狂風凍得慌,他身上隻套了件單薄的針織衫,還沒口袋,這麽一段路走下來指尖早已凍得冰涼。
何況門外就杵著正等待的江潯父母。
此刻正雙雙跟宿管老師與不知什麽時候冒出的教導主任圍在一塊說話。
“有空聯系,”路煬頓了頓,還是說:“東西謝了。”
賀止休不由轉頭,問道:“什麽東西?”
“一個我不要了的東西。”
江潯主動回答,他望著路煬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問。
但最後還是沒能吐出。
因為目光不再為他所控,情不自禁地越過中間的兩道身影,望向了樓梯身後。
只見韓佟杵立在樓梯拐角處,沒有下來,也沒有離開。
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地靜止在原地,身形筆直如松,三分之二的身體掩在陰影中,連同居高臨下投望而來的視線也藏在昏暗裡。
那樣平靜,那樣冷淡。
與記憶中永遠熾熱虔誠,蘊著無盡碎光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不下來了麽?”
賀止休側身回頭,主動開口:“一動不動杵別人背後,你讓我們有點發毛。”
“……”路煬無語道:“自己發毛別帶我。”
“那我一個人多寂寞,你得陪陪我。”賀止休握住路煬手腕,將他往邊上一拽,順便側身替他擋風:“來,正好陪我等個外賣。點了兩杯奶茶,省的一會兒上去再下來。”
他頓了頓,抬眸看向江潯:“本來也給你點了,不過騎手有點慢,趕不上了。”
江潯一愣,正要作聲回答。
緊接著就聽上方沉默了一路的韓佟陡然說:“他不喝奶茶。”
賀止休不由眉梢一揚,開玩笑道:“你們學霸飲食都還挺健康。”
“……”
江潯無聲握緊握把,頃刻後點了頭:“是不太喜歡喝,太膩了,我吃不了甜。”
賀止休熱情推薦:“我知道一款不太甜的,純茶調配,路班長也覺得不錯。”
路煬瞟了他一眼,順口報了個名字。
江潯笑了笑:“好,那下次有看見,我去嘗嘗。”
話音剛落,數米之外的聊天四人組終於注意到這邊動靜,宿管老師扯著嗓子喊了聲江潯,父母的詢問緊隨其後。
江潯回首拔聲拒絕了幫助,挎緊肩上的背包,摁下按鈕,拽上拉杆。
然後他微微側身,看向路煬與賀止休,聲音聽不出情緒道:“那我走啦。”
路煬點點頭。
他向來話少,也不知離別該說什麽,於是短暫沉吟過後,悶出一句乍聽之下有些爛俗、卻涵蓋了世間一切最真實的祝福:
“以後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江潯愣了愣,頃刻後才扯著嘴角露出一絲笑。
但不知為何,這抹笑意顯得極為勉強,連帶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近乎低語道:“你也是。”
路煬沒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輕輕眨了下眼。
門口的催促聲再次響起,江潯不再做停留,屈膝在行李箱底部輕輕一踹。
滾輪傾斜著打滑,他終於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大門邁去。
從頭至尾,沒再看拐角處的韓佟半眼。
“東西都收完了?”宿舍老師貼心問道:“就這麽多嗎?”
江潯點點頭,沒有建築遮擋的大門口寒風肆虐,將他額發吹得朝兩側飛去,露出的臉龐格外蒼白,幾乎窺不見半絲血色。
江母立時滿臉擔憂:“怎麽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江潯搖搖頭:“沒有,可能就是有點累了……我們回家吧。”
應中面積廣袤,宿舍樓與校正門好巧不巧,各自位於校區兩端;
徒步過去幾乎要穿過整片教學樓與行政樓,一個大操場與籃球場,乃至於半個小操場。
江潯家裡距離學校並不算遠,因此與路煬不同,過去一年多中,除非學校強製性不讓走,否則他沒有一次周末是留校的。
此刻拽著行李箱徒穿操場與教學樓,他才恍然發覺,原來沒人的學校可以這麽這麽安靜。
——安靜到他如何試圖轉移注意力,拚命壓製回憶,也依然無法阻止那些被他在來時路上全力封鎖進盒中的聲音衝破層層自以為堅固、實則脆弱不堪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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