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都默默望來,程微嘴角微牽,似不屑,又似嘲弄,還未脫女童清脆的聲音如珠似玉,擲地有聲:“不過是淨個手,有什麽錯不錯的,也值當的一個眼巴巴盯著諷刺,一個羞惱的掩面而逃,最後還帶累的大表姐和二姐心裡難受!再者說,即便是錯了,那首先錯的也不是靈芸表妹。”
“你什麽意思?”韓秋夢一怔。
眾人皆露出詫異神色,就連剛到不久恰好看了這番熱鬧的幾個少年都面面相覷,原本抬腳要走過來的,此刻不由站住了。
“今日止表哥宴客,你也算主人之一,有客人不知擺在一旁的清水是什麽用途,鬧出誤會來,身為主人不感到歉然,反而看笑話,要我說,這才是真的丟人呢,連自己是什麽位置都看不清楚!該羞惱的不羞惱,不該羞惱的自尋煩惱,還弄得旁人不自在,這不是沒事閑的嗎?”程微說完坐下,隨手拿起一旁的棗糕吃起來,仿佛從未開口過一般。
陳靈芸像是頭一次認識程微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見她皺了眉,一臉嫌棄地把蜜棗從糕裡剔出來棄之一旁,不由翻了個白眼。
沒錯,還是那個討人厭的程微,吃棗糕不吃棗,除了她,再沒人能gān出這種蠢事了!
而韓秋夢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頓時惱羞成怒,口不擇言道:“真是笑死人了,什麽叫該羞惱的不羞惱?那微表姐你呢,整日裡纏著大哥哥不放,被大哥哥嫌棄的事滿京城都曉得了,也沒見你羞惱!”
程微左手拿著棗糕,右手因為手肘破了,牽動起來就疼得厲害,一直垂在膝頭,聞言暗暗握了握,一雙丹鳳眼微挑,眼波橫斜,不緊不慢道:“gān卿何事?”
事qíng往往是這樣,當被認為做了醜事的人表現的毫不在乎了,說嘴的人就沒轍了,只能gān瞪眼。
韓秋夢嘴張了又張也沒想出反擊的話,在韓秋華警告的眼神下悻悻坐了下來,不過很快想到自己可以不必回房了,心qíng又好了一點點。
場面恢復了熱鬧,小姑娘們都揀了喜歡的糕點,邊吃邊談笑。
陳靈芸坐下後想了又想,還是低聲對程微道:“程微,你別以為今日替我說了話,我就要感激你了。”
程微斜睨她一眼,冷笑:“誰稀罕你感激了,你也就是窩裡橫!”
說完皺皺眉,把吃了大半的棗糕放下,起身走了。
看夠了熱鬧的嵐郡主對這些點心並無多大興趣,拿一雙銀筷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眼前的核桃蘇,碰了碰右手邊的陶心怡:“我忽然覺著,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沒得到好友的回應,嵐郡主不以為意,繼續道:“要說起來,程三雖說毒舌了些,臉皮厚了些,蠻橫霸道了些……偶爾,也挺有趣的。”
“謝謝。”程微抬了抬眼皮,從嵐郡主身側的石桌上淡定地端起一碟蓮蓉蘇,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嵐郡主一臉呆滯,喃喃道:“心怡呢?”
左手邊響起陶心怡無奈地聲音:“我在這邊!”
有個毫無方向感的手帕jiāo,真是夠了!
第11章 姍姍來遲的表哥
說人是非被捉個正著,即便尊貴如郡主,依然會感到尷尬,嵐郡主捂著發燙的臉頰往外望去,不由一怔:“大哥?”
站在梅樹旁的紫衣少年見被親妹子發現,揚了揚眉,抬腳走來,幾個少年見狀忙跟上。
廊下少女們聽到動靜,皆訝然回頭,見走在前面的是景王世孫容昕,鼎鼎有名的混世魔王,都覺頭皮發麻,忙見禮道:“拜見景王世孫。”
容昕走至韓秋華身旁,笑吟吟道:“大表姐,你這個樣子,讓我母親看見,又該罰我了。”
韓秋華笑道:“禮不可廢。”
容昕對這位大表姐顯然收斂著脾氣,聞言搖搖頭,環視一圈,目光在程微身上停了停,才懶洋洋道:“快起來吧,都是相熟的,用不著多禮。今日我就是個湊熱鬧的,大家自便就是了。”
在場的少年少女,不是兄妹就是表兄妹,關系最遠的也是自幼相識,見面稱一聲“世兄”、“世妹”的,容昕發話後,便無人拘束,氣氛很快恢復了熱鬧。
程微最是不願見這位小霸王的,趁機往一旁挪了挪,躲在了程瑤身後。
容昕似有所覺,一雙星眸含著冷光,往那個方向瞟去。
“世孫,大弟怎麽沒隨你們一起過來?”韓秋華見今日來府上的少年人都齊了,獨獨少了今日的主角,開口問道。
“嗯?”容昕收回了目光,顯然是沒聽清楚韓秋華問什麽。
韓秋華暗歎口氣。
要說起來,微表妹也是運道不佳,招惹了誰不好,偏偏自幼就和這小霸王不對付。而容昕又是不拘俗禮的,搗蛋起來,才不管你是不是女兒家,什麽捉弄人的法子都想得出來,也敢做!
“大弟怎麽沒隨你們過來?”
“噢,我看老夫人她們叫了韓止說話,就先帶他們過來了。大表姐你是知道的,不說別人,就是我母親,一旦嘮叨起來,聽的人耳朵都要起繭了——”
“大哥!”聽容昕越說越不像話,嵐郡主警告地喊了一聲。
容昕對這唯一的同胞妹妹還算不錯,聞言總算住了口。
韓秋華沉吟片刻道:“即然如此,咱們gān脆先進聽雪樓去,這裡雖生著火盆,到底不如屋裡暖和,妹妹們要是著涼就不美了。”
“就聽大表姐的。”容昕笑著道。
聽雪樓構建小巧,一進門繞過花開四季的花梨木圍屏,就是一個敞亮的大廳,歇腳的地方則設在二樓。
大廳正中擺有兩個大桌,眾人分男女各自坐下,侍女們魚貫而入擺上了gān果酒水。
“怎麽是果子露?”容昕一瞧水晶杯中一汪碧綠,不由皺了皺眉。
韓秋華笑道:“喝果子露正好,不然妹妹們喝多了,我該挨罵了。
少年中年紀最小的韓羽不滿道:“大姐,大哥都說了,今日允許我喝酒的。”
對自家小堂弟,韓秋華就沒那麽客氣了,睃他一眼道:“要想喝,等你大哥過來再說。”
才八歲的韓羽不敢挑釁大堂姐的威嚴,做了個鬼臉,悻悻不說話了,容昕卻是不怕的,笑道:“既然這樣,你們喝果子露就是了,我們喝這甜膩膩的玩意兒作甚?”
說完,不待韓秋華開口,就側頭吩咐立在一旁的侍女道:“把這桌上的果子露撤了,換梨花釀來。”
景王世孫一發話,侍女們自是不敢耽誤,很快就把果子露撤下,換上了梨花釀。酒封才啟,甘冽醇甜的酒香就溢滿了大廳。
微醺的氣氛讓人下意識放松了心qíng,沒過多時,就連喝果子露的小姑娘們都有幾分飄飄然,膽量比往常大了起來。
三姑娘韓秋夢舉著水晶杯道:“大姐,我們這樣gān等著多無趣,不如來行酒令吧。”
這一提議,頓時引來了一片附和聲。
“行詩令怎麽樣?”陶心怡提議。
陶家在嘉陽是有名的書香世家,祖上曾出過帝師,論才qíng,陶心怡雖不如程瑤盛名,卻也是有真材實料的。
程彤眼角余光掃了程瑤一眼,面帶微笑,聲音輕柔:“每次都是行詩令,依我看,不若擊鼓傳花來得熱鬧呢。”
平日裡,因為有程微這個死對頭在,程彤對程瑤態度尚可,可要說姐妹qíng,實則沒有多少。
董姨娘自詡才女,程二老爺更是自恃才高,尤喜兒女能繼承幾分,耳濡目染之下,程彤用在詩文上的jīng力不少,原本很該自得的,可偏偏上面有個京城第一才女的程瑤壓著,心裡能慡快才怪了,見在場的都是年齡仿佛的少年,更有景王世孫這樣的皇親貴胄,下意識就不願程瑤大出風頭。
程彤雖駁了陶心怡的提議,因天生一副嬌柔嗓音並不惹人反感,且在座的少年男女們未脫孩子心xing,還沒有一味追求風雅的覺悟,一聽是擊鼓傳花,覺得比行詩令有趣,都應了下來。
只有程微忽然出聲道:“我喝不得酒,就不參加了吧。”
場面陡然一靜,眾人目光都投了過來。
“那怎麽行呢,大家一起才熱鬧,少了一個多不好。”程彤道。
看她一副關心的樣子,程微恨不得用鹿皮小靴踩一腳,沒等反唇相譏,韓秋華已經出聲:“微表妹確實喝不得酒,今日這果子露我都沒敢讓她喝呢。”
這才有人注意到,程微面前的水晶杯裡盛的只是清水。
聽到韓秋華開口,程微這才醒過神來。
今日是止表哥十六歲生辰呢!
先前在長廊下,都是姑娘家,起些小爭執也就罷了,此時她若再和程彤針鋒相對,豈不是給止表哥的生辰宴掃興。
那樣,止表哥也許真的會討厭她了吧?
再驕傲的小姑娘,一旦遇到與心上人相關的人和事,總會忍不住低頭的。
程微只要一想到止表哥會用嫌惡的眼神看她,一顆心就像浸在了醋水裡,又酸又澀又疼,罕有的沒有和程彤對著來,而是起身接過侍女呈上來的花鼓道:“那我來擊鼓吧。”
“不成,不成。”陳靈芸跳了出來,“等會兒花傳到哪裡,都掌握在擊鼓人手裡呢,要是和你關系好的輕輕放過,專門落到平日不對付的人手中,那該怎麽說?”
“我不會這樣。”程微冷然道。
“這可不是只聽你說的——”許是喝多了果子露的緣故,陳靈芸一時忘了這不是在懷仁伯府,說話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少年中一個相貌平平的皺了皺眉,奈何女孩子家起了爭執不好cha口,便悄悄對年紀最小的韓羽耳語幾句。
韓羽點點頭,湊過來,一臉的天真無邪:“微表姐,你想當擊鼓人的話,可以把眼睛蒙上啊。”
雖是童言童語,卻是個好建議,總算是堵住了陳靈芸的嘴。
程微接過侍女捧上來的紅綢巾,雙手抬起,右手肘一痛,不由又放了下來。
容昕一直端著酒杯盯著程微,見狀面上厭煩之色一閃而逝。
真是醜人多作怪,不過是玩個擊鼓傳花,她又想做什麽?
“替我把眼睛蒙上。”程微吩咐一旁的侍女。
紅綢巾覆蓋住雙眼,一切都暗了下來,程微不大適應,摸索了一下鼓面,然後以左手握槌,深吸一口氣道:“那就開始吧。”
鼓槌落下,“咚”的一聲響起。
而此時,韓止恰好走了進來。
第12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程微外祖家有四位表兄弟、五位表姐妹,除了大表哥韓止、大表姐韓秋華,二表哥韓平、三表弟韓屹、四表弟韓羽還有四個表妹全都是小舅的子女。
而自幼就受母親冷落的程微很小就能感受到小舅的冷淡,於是對這些表兄妹們同樣親近不起來,加之大表姐被二舅母管得嚴,幾乎很少玩耍,程微對韓止的親近,幾乎是必然的。可以說,從幼時起,她在衛國公府的日子裡,大半的時間都是和韓止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