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起她來,皇后的下場甚至更慘。
韓氏不由想到長女程雅,暗道天家無qíng。幸虧微微如今親事可以不必受人擺布,將來與這吃人的地方扯不上絲毫關系。
看完馮皇后。韓氏隨太后去了起居室。
太后qíng緒依然低落:“明珠啊,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和真真qíng同姐妹,哀家還戲言。等將來你們有了子女就讓他們結為夫婦呢。”
“是啊。”韓氏gān笑道。
咳咳,若不是世事無常,真真的女兒嫁到她家來自是皆大歡喜,萬一是真真的兒子娶她女兒,還是不必了,她不能再送女兒進火坑!
太后長歎一聲:“明珠,哀家真羨慕你。如今你有兒有女,皇后卻——”
韓氏忙勸道:“太后您別這樣傷懷,皇后吉人天相。定會有後福的。”
說到這裡她自嘲一笑:“其實我也沒什麽讓人羨慕的。兩個女兒沒了一個,嗣子如今亦自立門戶了。”
“呃,哀家想起來了。你那個嗣子,聽說並不是程家血脈?”
韓氏點頭:“嗯,是從河邊撿到的。澈兒仁孝,自從知道自己身世,就一直在尋找生身父母呢。”
太后嘖嘖歎道:“這人海茫茫,尋親哪是這麽容易的事。”
“可不是嘛。澈兒還說一日尋不到父母就不娶媳婦呢,太后您不知道。我一想起這個,就愁得慌。”
可真是個孝順孩子!
太后美滋滋想著,口不對心地道:“這可不成,萬一一直尋不著父母,豈不是耽誤了終身大事?對了,那孩子身上就沒個胎記什麽的?要是有的話,以此為線索,哀家再讓皇上幫幫忙,說不準就能快點尋到呢。”
“胎記?我還真不知道。幸虧太后提醒了我,等澈兒回來,我問問他。”
太后一滯,好一會兒才問道:“你當娘的不知道兒子身上有無胎記?”
韓氏一臉無辜:“澈兒過繼過來時已經八九歲大了,我當然不知道啊。”
太后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有氣發不出來。
合著白費口舌鋪墊半天,韓明珠這個傻大姐,她就不該指望。
送走了韓氏,太后立刻吩咐喬嬤嬤:“去請皇上過來一趟。”
沒過多時喬嬤嬤回來稟告:“太后,朱公公說皇上今日心qíng很不好,自從下朝一直關在書房裡沒出來。奴婢想著還是先回來跟您說一聲,就沒讓朱公公通傳。”
太后心中一沉。
昨晚皇上明明說好今日要吩咐下去,把程澈從邊西戰場調回來的,怎麽下朝後就關在屋子裡不見人了?
糟了,莫非是得到消息,那孩子在戰場上出了什麽意外?
想到這裡,太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哀家去看看。”
朱洪喜站在禦書房門口,一見太后來了,忙行禮問安。
太后面沉似水:“跟皇上說一聲,哀家過來了。”
朱洪喜進去通傳,片刻後出來:“太后,皇上請您進去。”
太后示意喬嬤嬤等在門口,抬腳走了進去。
昌慶帝仰躺在長椅上,一言不發,見到太后才默默站了起來。
“皇上這是怎麽了?“太后吃了一驚,疾步走過去問道,“莫非是那孩子出了什麽事?”
“呃?”昌慶帝一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您是說程澈?”
“是呀,皇上不是說今日下旨把他調回來的嘛。”
昌慶帝拍拍額頭:“朕給忘了!”
太后……
昌慶帝卻連懊惱的心qíng都顧不得,沉聲道:“母后,長沽地動了。”
太后大驚。
時人對種種天象皆心存敬畏,地動、蝗災等乃不吉之兆,一旦發生,往往手握重權的閣老等大臣要主動請辭,更為嚴重的,帝王還要下罪己詔以安撫民心。
“什麽時候發生的地動,可有傷亡qíng況統計?”
昌慶帝搖頭:“昨天夜裡地動的,八百裡加急把消息傳到了京城,目前傷亡qíng況還未統計出來。”
昌慶帝說完,母子二人罕有地沉默起來。
良久後,太后勸道:“皇上莫要憂心,先安排好救災人員和物資,其余稍後再說。”
昌慶帝挑挑眉:“朕就是覺得,今年怎麽這麽多是非呢?”
有這樣疑惑的不只昌慶帝一人,長沽地動的消息傳到京城沒有兩日,一則流言忽起。
今年之所以戰事不斷,天災人禍,是因為儲君非皇室血脈,大梁有皇權旁落之危,上天這才屢屢示警。
人心惶惶之際,流言總是有著更適合傳播的土壤,太子很快得知此事,惱得一拳打在了雕龍柱上。
第470章 觀星
“太子——”孫良娣膽戰心驚喊了一聲。
“給我滾!”太子毫不憐惜把曾經還算寵愛的孫良娣趕了出去,猶如困shòu,在屋子裡打轉。
這個時候,他很想找個可以商量的人,原本舅家最可靠,可如今流言四起,他哪還敢與沐恩伯府沾邊。
推開窗子,仰頭望月,一弦彎月如鐮刀懸於樹梢頭,無端端就越顯清冷。
“母妃——”太子喃喃喊了一聲,明明不為當日的選擇後悔,心裡卻空落落得難受。
“母妃,你為什麽要給太后辦壽宴呢?沒有那場壽宴,太后就不會中毒,那父皇就不會查出那些往事來,你也不會死,更不會只剩下我一人,應付這危機四起的局面。”太子越說越惱,一拳狠狠捶在窗沿,“母妃,你回來給我說清楚,不是說那個秘密只有你們三人知曉,連外祖母都被蒙在鼓裡嗎?那現在這些留言是怎麽來的?你說啊,你說啊!”
太子低吼著,忽聽一聲輕歎響起,渾身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誰?”他四下環顧,一顆心砰砰跳了起來。
那聲輕歎,好像是母妃——
太子不敢再想下去,大喊:“來人,快來人!”
數名內侍湧進來,那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這才褪去。
太子大口喘著氣,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什麽,太子病了?”昌慶帝得到消息。惱怒大過了心疼。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一點事都禁不住,莫名其妙的流言就把他打倒了。完全不像他的兒子!
腹誹到這裡,昌慶帝暗暗啐了一口。
他怎麽莫名其妙想到這裡來了,太子不是他兒子還能是誰的,總不可能真是別人家的吧?
“太子qíng況如何?”昌慶帝問朱洪喜。
朱洪喜回道:“太醫說太子受了些驚嚇,如今已經醒過來了。”
“受了驚嚇?這麽大人了好端端受什麽驚嚇,又不是垂髫小兒!朱洪喜,你傳太子來見朕!”
兩刻鍾後太子匆匆趕來。
昌慶帝端詳著太子臉色。淡淡問道:“太子怎麽樣了?”
太子心中惴惴,忙道:“兒臣不孝。讓父皇擔心了。兒臣一切都好。”
昌慶帝抖抖嘴角。
誰擔心啊,他是生氣,生氣!
“既然太子無事,明日就恢復上朝吧。”
太子猛然一怔。
自從去年賞荷宴丟了醜。父皇就剝奪了他上朝聽政的資格,這個時候父皇要他上朝——
這是不是意味著,父皇是一直相信他的?
太子心中狂喜,激動之下聲音發澀:“父皇——”
昌慶帝板著臉,越看這倒霉兒子越不順眼,沉聲道:“你是太子,別因為一點風chuī糙動的小事就亂了分寸,怎麽能把無稽之談的流言當真?若是流言說朕有問題,朕難道要拱手讓位不成?”
“父皇說的是。兒臣遠不及父皇睿智。”太子小小拍了昌慶帝一記馬屁,心qíng頗為複雜。
上位者對待流言,自該如父皇這般態度。奈何這次的流言是真的,他心虛啊!
好在父皇沒有起疑心。
“行了,今日早些睡,別明早上朝一臉菜色,讓臣子們見了看笑話!”昌慶帝揮揮手把太子轟走,坐在窗前矮榻上默默發呆。
這流言在華貴妃死後突然傳開。明顯是奔著太子而來,要說他心中一點疙瘩沒有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命人悄悄查過華貴妃當年有孕時的醫案,並無問題。
總不能因為這個流言,就把太子廢了吧?
昌慶帝輕歎一聲,再想想遠在邊西的程澈,更是心亂。
那日在朝上因為地動沒顧得上安排,之後他已派人前往邊西,無論如何,先把那小子秘密調回京城再說。
夜漸漸深了,昌慶帝依然毫無睡意,而在這燥熱的夏夜裡,睡不著的還有玄清觀中的程微。
都說長路漫漫,錦書難托,她此刻是真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這種心qíng。
二哥為何一直沒有給她回信呢,莫非是遇到了什麽事?
程微心憂難眠,出去散步,不知不覺走至觀星台處,忽見高高的台上一道白色身影。
她定了定神,看清是師父靑翎真人,拾級而上。
聽到腳步聲,靑翎真人轉過身來。
高台之上,靑翎真人銀絲如瀑,就那麽隨意披散著,寬大白袍迎風飄動,落在程微眼裡,竟有種翩然yù飛的感覺。
震撼之下,她停下腳步癡癡望著,忘了上前。
靑翎真人微微一笑:“還不上來。”
程微回神,快步走上去,笑盈盈道:“師父,剛剛我還以為看到了仙人。”
靑翎真人心qíng頗為愉悅。
這麽多徒子徒孫,小徒弟讚起人來最直白,聽著就讓人舒坦。
“師父怎麽會在觀星台?”程微抬頭望天。
天上群星璀璨。
“為師在觀星。”靑翎真人解釋道。
道家方術浩瀚,符術只是其中一類,而觀星推演才是靑翎真人最擅長的。
程微仰望滿天星辰,問道:“星象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靑翎真人背手望天,淡淡道:“很特別,明日恐有異象,玄微到時不必驚慌,一切自會過去的。”
“弟子知道了。”
“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靑翎真人一副趕人的樣子,顯然是觀星中途被打斷,要繼續剛才的大事。
程微厚著臉皮道:“師父,您最擅觀星佔卜,弟子近日惶惶不安,能不能請您佔卜一卦。”
“玄微想佔卜何事?”
“弟子想問問遠赴戰場的兄長是否平安。”
程微才問完,靑翎真人忽地抬頭看了星空一眼,低眉掐指片刻,沉吟道:“你這位兄長,命格特殊,此去戰場,是轉危為安之兆。”
程微驀地睜大了眼睛:“二哥他真的命格特殊?”
那明明是二哥推脫皇上做媒的說辭,難道真有其事?
靑翎真人頷首:“是迥異於常人。好了,你且回去吧,為師還要觀星。”
程微疑惑之余稍微安心,轉身離開。
直到走出去很遠,程微驀然回首,發現靑翎真人依然立於高台之上,仰望星空,一動不動。
只可惜靑翎真人的喃喃自語,她是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