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而近房,天下同心。太子星異動,天將有變啊。”
第471章 大凶之兆
翌日天晴。
太子早早就穿戴妥當,jīng神抖擻出現在朝堂上,一改昨晚心神恍惚的模樣。
眾大臣掩下驚詫,心思各異。
程修文是最高興的人之一。
自從與韓氏和離,他就漸漸失了聖寵,處處不如意,要是太子再有個什麽qíng況,那可真真是把所有的路都走絕了。
“皇上駕到——”
隨著殿上太監一聲喊,昌慶帝出現在眾臣面前,朝議開始。
“邊北與邊西的戰事如何了?”昌慶帝先問。
兵部尚書出列,奏道:“回稟陛下,邊北戰事平穩,韓將軍生擒了北齊王幼子,來報詢問是押解進京,還是接受北齊的條件,以五百匹戰馬換之。”
“換馬!”昌慶帝毫不猶豫地道,心想總算有點讓人高興的消息了,韓家軍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一個王子隻換五百匹馬?北齊王忒小氣!
“告訴韓將軍,讓北齊以一千匹戰馬來換。”
“是。”
“邊西qíng況如何?”昌慶帝不動聲色地問,心中不由有些緊張。
兵部尚書立刻換上一副沉重的表qíng:“陛下,邊西戰況危急!”
“嗯?”
“邊西來報說,西薑突然冒出一員猛將,武功蓋世,已經連殺我軍三員大將,連魏將軍都受了傷。其率領的貪láng軍更是所向披靡,雖然人數不多,卻能以一擋十,擅長奇襲,西征軍前不久佔領的百葉城已經被西薑軍奪回去了。”
“竟如此嚴重!”昌慶帝心一顫,急忙問道,“那程澈,呃,朕是說閆監軍、程參議這些人如何了?”
兵部尚書一臉古怪:“回陛下,閆監軍等文臣坐鎮後方,自是安全無虞。”
昌慶帝這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程澈那小子亦是文臣,沒有xing命之憂就好。
昌慶帝才這麽想著,兵部尚書緊跟著道:“不過戰報上提及,程參議受了些輕傷。”
昌慶帝臉色一變:“程參議不是坐鎮後方嗎,如何會受傷?”
察覺到昌慶帝對程澈的關注,太子氣得暗暗咬牙。
父皇對那個程澈果然非同一般,竟比對他這個兒子還要欣賞了。
吳越樓那個廢物不知道在搞什麽,密函送過去這麽久,到現在人居然只是受了輕傷!
“回稟陛下,戰報上說西薑猛將接連斬殺我軍三員大將,氣焰囂張,是程參議出馬才把敵方擊退的,他是在打鬥時受了輕傷。魏將軍和閆監軍聯名替程參議請功呢。”
“請什麽功!”昌慶帝眼一瞪,怒氣衝衝,“一個小參議不好好跟著上司出謀劃策,跑去打仗,簡直是不務正業!李尚書,傳朕旨意,把程參議給朕調回京城,朕要好好問問他!”
李尚書張了張嘴,下意識去看其他人的反應。
莫非是他聽錯了,這有功之臣還成了不務正業了?
見其他人同樣面色古怪,李尚書這才確信沒有聽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大清早的,他們皇上一定忘了吃藥吧?
“李尚書?”昌慶帝板著臉喊了一聲。
“臣在。”
“朕剛說的,你沒有聽清?”
“臣聽清了。但如今邊西軍中唯有程參議可與西薑猛將一站。臣擔憂若是把程參議調回京城,西征軍損失會更大。”李尚書一臉為難地道。
“朕不管這些。朕只知道,各司其職、各歸其位才是正道,趕緊把程參議調回來!”昌慶帝一臉任xing。
那有可能是他的嫡皇子,他再愛民如子,能有親兒子重要?
李尚書幾乎要忍不住翻白眼了。
他們皇上就算不是那種千古明君,可平時都還正常啊,現在一副昏君附體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咳咳。”察覺有些不妥,昌慶帝咳嗽兩聲,解釋道,“程參議是文狀元,未來的國之棟梁,萬一折損在戰場上,那是大梁的損失。滿朝這麽多武將,難道要一位狀元郎去衝鋒陷陣?你們不覺得羞愧嗎?”
這個魏無行,平時威風八面,原來也不過如此,還要讓他兒子上陣殺敵。
昌慶帝越想越氣,臉色沉得難看。
上朝的武官再也站不住,皆跪下來請罪。
李尚書趕忙應了下來。
昌慶帝氣順了些,又問:“直沽地動,眾臣以為該如何善後?”
這個議題已經討論了數次,此番再次提起,眾臣自是拋出各自見解。
昌慶帝瞥了太子一眼:“太子有什麽想法?”
太子出列,朗聲道:“父皇,兒臣以為,直沽地動必有大量傷亡,而此時正逢盛夏,要盡快準備大量防疫藥材運往直沽,安頓災民、防止瘟疫蔓延是當務之急。”
“嗯。”昌慶帝聽太子說得有模有樣,點了點頭,“還有麽?”
太子沉吟了一下,道:“自古地動被視為不吉之兆,且直沽臨近京城,更易引起人心惶惶。兒臣認為該采取祭天等措施,安撫民心。”
昌慶帝不料太子還能想到這裡,讚許地點點頭:“太子說的有道理,眾愛卿以為如何?”
眾臣紛紛稱是。
“陳監正,盡快選定良辰吉時,祭天祈福。”昌慶帝說完看向太子,“太子,此次祭天,就由你負責吧。”
太子大喜,單膝下跪道:“兒臣領旨。”
父皇讓他祭天祈福,無疑是在向全天下人宣告,他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那些流言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
思及此處,太子難掩激動,攏在衣袖中的手忍不住輕顫。
眾臣紛紛領會到昌慶帝的用意,再看向太子就比先前更多了幾分恭敬,下朝時圍過來問好的臣子明顯多起來。
太子一改先前的倨傲,與大臣們寒暄客套,謙遜中帶了矜持,瞧著比以往還多了些儲君風范。
許多人心道,看來那些流言是動搖不了太子的儲君地位了。
眾臣各懷心思往外走,才走到殿外,忽覺眼前一黑,不由同時抬頭望天。
就見那輪光芒四she的金烏此時變成隱隱發紅的圓盤,忽地就少了一塊。
眾臣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而立。
欽天監陳監正大驚失色,láng狽倒地,痛哭流涕喊道:“天狗食日,天狗食日啊!”
第472章 罪己詔
隨著陳監正喊完,那輪暗紅圓盤已經完全被黑暗吞噬,天地四野瞬間漆黑一片。
這漆黑,和夜晚不一樣,而是一團黑得徹底的墨,濃得化不開,讓人看不到一絲光明,心生末日降臨之感。
這些還未來得及散朝的大臣們平日冷靜淡然者有之,心思深沉者有之,可此刻無不驚慌失措,或如陳監正那般痛哭流涕,或踉蹌奔走大喊大叫,殿裡殿外亂成一片。
更有一些人大喊:“護駕,護駕,保護皇上!”
不知多少人在奔跑中摔倒、踩踏,黑暗降臨的這一刻,百官上朝的大殿幾乎成了人間煉獄的噩夢所在。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太子緊緊抱著紅漆立柱,牙關打顫,臉色烏青,甚至有人慌亂間踩到了他的腳,都不敢吭上一聲。
天狗食日啊,這可是亡國之兆!
原本他只是太子,發生這種大凶之兆,天子與重臣首當其衝要負起責任來,可偏偏京城有關於他的流言四起,父皇才剛剛定下了由他祭天祈福。
蒼天啊,你真要絕我生路嗎?
太子仰望上空,黑dòngdòng什麽都看不到,心中的鬱悶翻騰如倒海,恨不得放聲嘶吼。
可他所有的不不甘和憤懣只能隱忍在黑暗裡,貼著冰涼的立柱冷靜下來,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真是因為當年母妃偷梁換柱,他這個太子是個西貝貨,上天才接二連三示警?
不,不!
太子瘋狂搖頭,把這個可怕的想法揮去。
他不能這麽想,如果連他都認為是這樣,那別人呢?父皇呢?
真該死!
太子一拳打在立柱上,鑽心的疼抵不過心中的惱恨。
不知過了多久,對經歷著天狗食日的人來說,或許有一輩子那麽長,天總算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天亮了,天亮了!”大臣們紛紛跪地痛哭,隨著光明重現人間,他們的láng狽和大殿內外的láng藉盡顯人前。
眾臣面面相覷,隨後默默站了起來,不約而同,重新走進大殿。
昌慶帝面色凝重,安安靜靜坐在金鑾殿上。
“參見陛下。”眾臣滿心惶惶,齊齊拜倒。
昌慶帝的聲音同樣沉重:“都平身吧。”
眾臣站起來,有好長的時間,大殿裡鴉雀無聲,仿佛沒有一個人。
章首輔終於站了出來,看起來像是一下子老了數歲,沉聲道:“陛下,近來災禍頻出,地動、日食接踵而至,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臣身為百官之首,上不能輔佐明主,下不能表率百官,實乃臣之罪過。臣自請辭官,承擔天罰。”
章首輔說完,伏地而泣。
他三十歲中進士步入官場,兢兢業業數十年,不說功高勞苦,至少沒有什麽大的過錯。
奈何天狗食日數十年難見,在他擔任內閣首輔期間發生這樣的大凶之兆,他若不替皇上擔下“天地之戒”的罪責,總不能讓皇上自己承擔吧?
這就是命,讓他背著這樣的名聲黯然辭官。
昌慶帝坐得筆直,居高臨下看著伏地而泣的章首輔,乃至文武百官的神qíng,久久不語。
又有數位重臣站了出來,自請辭官。
良久,昌慶帝一聲長歎,緩緩道:“諸位愛卿平身吧。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
“陛下!”眾臣大驚。
昌慶帝並不理會,接著道:“朕德不類,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之和,變異頻仍……天道不遠,譴告匪虛,萬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痛自刻責,避正殿,減常膳,素服齋戒,祭拜天地……”
昌慶帝罪己詔一出,百官立刻下跪,齊聲道:“陛下,不可啊,是臣等無能!”
昌慶帝一臉疲憊站了起來:“眾愛卿不必再多言,朕意已定。詔令欽天監擬定祭天吉日,太常寺準備祭天諸事,朕與……”
昌慶帝看了太子一眼:“朕與太子將一同祭天,此後爾當協朕禁苛bào,止擅賦,力本農,查冤獄,以平天怒。”
“臣等遵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終於散去,臨去前皆不由自主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如芒在背,等人去殿空,對猶坐在金鑾殿上的昌慶帝跪了下去:“父皇,兒臣——”
昌慶帝擺擺手:“太子,你起來吧。不必多言,回去準備祭天事宜。”
“是。”太子閉了閉眼,默默告退。
昌慶帝這才站了起來,抬腳向慈寧宮走去。
天狗食日,慈寧宮的內侍、宮婢們同樣惶恐不安,見到昌慶帝齊齊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