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作出決定後竟覺得心頭輕松不少,比之先前的頹然,jīng氣神好了許多:“剛走了。”
程微咬了咬唇。
“怎麽,偷聽了?”
“就聽見隻言片語……”
韓氏一抬下頦:“行了,想找你二哥,快去吧。”
“噯。”
程微提著裙擺追了出去,程澈聽到腳步聲轉過身。
“二哥。”程微到了近前,微微氣喘,“順路,咱們一起走吧。”
程二公子望了望天。
靜逸軒與飛絮居是怎麽順路的?
腹誹完,程二公子很自覺送妹妹回院子。
程微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二哥,要是母親不答應和離,你真會帶我走,連婚約都不要了?”
程澈深深看了程微一眼,淡淡笑道:“假的,不這樣bī,母親如何下定決心呢?”
第350章 亂起
假的啊——
程微有一點點失望,又明白這才是正常的。
只是,說假話哄哄她又不會少一塊ròu!
她悄悄白了程澈一眼,又問:“母親願意與父親和離,府上應該是樂見其成母親帶我走的,那二哥要怎麽辦?”
二哥可是前途無量的狀元郎,以祖母與父親唯利是圖的xing子,會舍得放二哥走?
再說,二哥雖是嗣子,那也是正式過繼來的,無論是在族譜上還是世人眼中,就是父親正兒八經的嫡長子,誰家夫妻和離,能把嫡長子帶走的?
程微就想起陳家的瑞澤表哥來。
當初大姑母和離,陳家只是京郊普通富戶,比之出了太子妃與少詹士老爺的懷仁伯府來,家世天壤之別。饒是如此,以大姑母潑辣的xing子,還不是隻得把瑞澤表哥留在陳家,隻帶著陳靈芸回了伯府。
要是她隨母親走了,二哥還留在這個泥潭裡,甚至兄妹二人以後連見面都難,那該如何是好呢?
程微越想越頭疼,眉都皺了起來。
程澈笑著拍她的肩:“不要擔心,事qíng都會解決的。”
回到飛絮居,驟然靜下來,失去至親的痛苦慢慢彌漫上來,程微坐在窗邊,一坐便是一下午。好在沒了先前空dòngdòng令人心驚ròu跳的狀態,歡顏等人雖擔心,卻不敢來擾。
用畫眉的話說,任誰遇到這樣的事,傷心都是難免的,與其憋在心裡熬壞了身子,不如讓姑娘宣泄出來。
快到傍晚時,韓氏過來了。
“微兒。你怎麽坐在這裡。”韓氏走過來把窗子關好,一摸程微的手,果然冰冷冷的。
程微回了神,眨了眨有些發疼的眼睛:“母親,您過來啦。”
母女二人對視,皆是雙目紅腫,連原本秀氣的臉龐都有些浮腫。
不管母女二人多年來如何離心。這一刻的傷心。卻是同樣的。
程微忽然就忍不住,一頭撲進了韓氏懷裡:“母親,我總覺得大姐姐還在呢。”
活生生的一個人。前一日還會拉著她哭,拉著她笑,一眨眼怎麽就能不見了呢?
韓氏閉了閉眼,拍著程微的頭。因為母女二人從未這般親密過,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是啊。母親也覺得你大姐姐還在。”
母女二人又是一番傷心,哭聲止了,接過畫眉遞來的溫熱帕子拭淚。
畫眉收拾好用過的帕子,悄悄退了出去。
抱頭哭過。母女二人無形中就親密了一些,韓氏攬著程微肩膀道:“莫哭了,其實我未嘗沒有想過你大姐姐的將來。她從一進宮就惹了太子的厭。雖有太子妃的名分,那日子比尋常人家的媳婦要難熬得多。如今……如今未嘗不是解脫。隻可憐你還不到半歲的小外甥,將來可怎麽辦啊!”
韓氏這樣說,無非是自欺欺人罷了。但在這種時候,對於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來說,只有自欺欺人想著女兒得以解脫,說不定去了天上過逍遙沒有束縛的日子,才能熬得過喪女之痛。
韓氏又問:“微兒,你說能治好瑜哥兒的病,可是真的?”
“符醫這方面,我從不亂說。”
韓氏長歎一聲:“可是你惹了華貴妃的厭,被皇上親口下令閉門思過,將來是沒有機會進宮了。”
說到這裡,韓氏險些又落下淚來:“我可憐的瑜哥兒,該怎麽辦呢?”
程澈先前的開解,讓程微找到了主心骨,反過來安慰韓氏道:“將來總有辦法的。”
如果她的師父真是國師,華貴妃qiáng行潑到她身上的汙水自然能夠洗清。如果師父只是普通道士,她就更努力一些,早日成為名揚天下的符醫,同樣有機會替瑜哥兒診治。
這世上,只要是努力就能辦到的事,她就不怕了。
韓氏以為女兒只是隨口安慰,跳過這個令人傷心的話題:“今日下午,你大舅、大舅母,還有三舅他們都來了。”
韓氏便把下午來了什麽人,說了哪些話,一一講給程微聽。
其實無非就是一些關切哀痛的話,並沒什麽實質意義,可韓氏說得停不下來。
人在極度悲痛的時候,總是不敢靜下來的。
程微因為被昌慶帝親口下令禁足,來了親友是絕不能出去見的,便也聽得認真,待韓氏講完,問:“母親,那外祖母怎麽樣了?”
韓氏一窒,才道:“你外祖母自然不好受,非要親自過來的,被你大舅他們死活勸住了。”
衛國公老夫人險些犯病的話,韓氏沒敢跟程微提。
“你外祖母要進宮替你求qíng,被你大舅攔下了。你大舅說得對,現在貴人們正是惱怒的時候,去求qíng反而無益。待過上一段時日,我陪你外祖母一道進宮去,無論如何要解了你的禁足令。”
好好一個姑娘家,被一國天子下令禁足,也算是名揚京城了。
韓氏想到次女馬上要提上議程的親事,心頭掠過一層yīn影。
懷仁伯府就在yīn影重重中沉默度日,連府上下人的腳步聲都輕了許多。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轉眼到了正月十五,天子攜宮妃在天重樓賞燈,與百姓同樂,自是叫了看得順眼的大臣們相陪,年輕英俊的新科狀元郎赫然在列,卻因為言行不當,惹惱了皇上,被好一頓訓斥,當即被趕下了樓。
幾乎是一夜之間,懷仁伯府二公子遭皇上厭棄的事就被有心人們都知道了。
忠定侯府,侯夫人劉氏哭紅了眼:“侯爺,您看懷仁伯府那些糟心事,咱們容兒該怎麽辦呀?”
忠定侯同樣一臉苦惱,抓了抓頭髮道:“能有什麽辦法,容兒馬上就要出嫁了,總不能退親吧?”
劉氏撇撇嘴:“便是退親,容兒隨便再找一個也比現在qiáng。狀元郎又如何,三年出一個,又不是祥瑞,遭了皇上的厭,還能有好前程不成?至於懷仁伯府,就更別提了,當初看中他家,純粹為了那二公子而已。老爺,我都沒跟您提,去年重陽節帶容兒進宮,貴妃娘娘專門讚了容兒嫻雅大方呢,要是當初容兒沒定親,那太子良娣哪裡輪得到馬侍郎家的女兒。”
“這話快別說了,水已成舟,還是安心給容兒備嫁吧。”
忠定侯雖如此說,卻不由想起某一日昌慶帝無意中感慨,若得程修撰為婿,實乃幸事。
再想想安陽公主看中程修撰的傳言,忠定侯當時就擦了把冷汗。
他家該不會是和皇上搶女婿了吧?就算現在皇上厭了原來看上的女婿,可對於敢和他搶的臣子,能看順眼才怪了……
難怪,難怪今年天重樓賞燈,皇上都沒帶著他!
這門親事,實在是讓人頭疼。
“侯爺,在想什麽呢?”
忠定侯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沒。別東想西想了,這是容兒的命。”
程二老爺最近連門都不想出了,可惜出了正月十五還是要上衙,明裡暗裡不知聽了多少風涼話,一肚子氣無處發,回府後不是尋韓氏的晦氣,就是訓斥兒女,弄得府中氣氛更是低沉。
正月底,程家莊代族長二爺爺忽然上了門。
第351章 身世
二爺爺不是一個人來的,隨他前來的,除了兒子勝叔,還有村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都是宗族議事時說話有分量的,以及程九伯一家。
念松堂的堂屋裡,丫鬟們魚貫而入上了茶點,孟老夫人問:“二堂兄怎麽來了?您這把年紀,有事讓小的跑一趟不就是了。”
話雖如此說,孟老夫人心中卻打鼓。
好端端的,這些人來府上gān嘛?莫不是莊子上祠堂要翻修,或是族學短了銀子?
按理說,懷仁伯府作為最有出息的一支,這些都是義不容辭的,可這段時間伯府沒有一樁好事兒,前景黯淡,這大正月還沒出就來討錢,實在太膈應人了。
孟老夫人抿了一口茶,皺眉道:“阿福,茶都涼了,怎麽伺候的?還不重新換茶來!”
“是。”阿福忙去張羅把茶水重新換過,心中明白老夫人這是不高興了。
不過這些日子,府上哪個主子有高興的時候呢?
罷了,且小心翼翼做事吧。
二爺爺開了口:“五弟媳啊,茶水不忙著喝,怎麽不見五堂弟他們?”
孟老夫人扯了扯嘴角:“二堂兄還不知道,老爺他每日一大早出門,那是風雨無阻的,至於老大和老二,都當差去了,老三這個時候在醫館。”
“那就派人叫他們回來吧,有件大事要和你們說一聲。”
“二堂兄有什麽大事要說,現在不能和我先說說?”
二爺爺面色凝重:“不是不能說,只是何必說兩遭呢,就等人來齊了一起說吧。對了,幾個媳婦也叫來吧。”
孟老夫人聽了更是不安穩。不動聲色掃眾人一眼,見幾個老的皆神qíng嚴肅,而程九伯一家頭也不敢抬,老老實實在下頭坐著,心裡就有了猜測。
莫非是程九一家犯了什麽事,惹了眾怒,要被驅逐出村子?除此之外。她是想不出有什麽事要如此興師動眾了。
孟老夫人定了定神。吩咐下人們各自去叫人。
先來的是懷仁伯夫人廖氏,不多時韓氏與馮氏陸續進來了,紛紛與長輩們見了禮。在下首坐著。
約莫半個多時辰,在外頭的男人們就回來了,只有老伯爺遍尋不著。
孟老夫人便道:“二堂兄,我們老爺其實早已不管事了。主事的是老大,人差不多到齊了。有什麽事您就說吧。要是等老爺回來,那說不準什麽時候了。”
二爺爺呷了一口茶,把茶盞放下,對程九伯道:“老九。你自己說吧。”
被點名的程九伯臉成了豬肝色,大正月的天不停擦額頭汗水,嘴唇翕動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到最後。求助般投向郭氏。
這個時候,郭氏的潑辣勁兒早不見了,huáng著一張臉猶豫了一下,撲通一聲跪下來:“老夫人,是我們當年一時想岔了,對不住伯府,請您原諒則個吧。”
孟老夫人眼神一緊,瞥一眼不住擦汗的程九伯,沉聲問道:“郭氏,有話好好說,不要打啞謎。當年什麽事?又原諒什麽?你不說清楚,讓這麽多長輩陪你耗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