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瑩難得湊過來找阿慧說話：“微堂妹，瑤堂姐真的在莊子上病死啦？”
程瑤被送去的莊子是伯府在京郊買的小莊子，程瑩也曾去過的。
阿慧表qíng一僵，淡淡道：“這還有假。”
郭氏嫌程瑩不會說話，一抬眼正看到大兒媳jú娘，於是拉住阿慧的手，語含期待地問：“微姐兒，你看jú娘肚子裡的是男娃還是女娃啊？你的事啊，堂伯母早就聽說了，可真是了不得，看這個定然沒有問題。”
阿慧對這些人都很陌生，懶於應付，隻掃了jú娘一眼，就隨口道：“是女孩。”

第291章 jú娘之死

滿室皆靜，程微大驚失色。
曾經，jú娘悄悄問過她這個問題，當時她不忍說出實qíng，推脫說看不出來。
在她想來，無論程九伯一家多不待見這個孫女，至少在jú娘懷孕期間能得到好點的照顧，這樣等孩子生下來，哪怕境況艱難，總有活路。
可是阿慧竟隨口把真實qíng況說了出來。
她隨口兩個字，是要害了jú娘母女啊！
郭氏顯然不敢相信，拉著阿慧的手一緊：“微姐兒，你這話當真？不能啊，jú娘這一胎肚子尖尖，還有走路的姿勢，村上有經驗的人都說是個男娃兒。”
阿慧皺眉，掩飾住眼底的嫌棄，把手抽出來，淡淡道：“堂伯母不信，等生下來且看。”
她語氣太淡然，郭氏雖仍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心底發沉的又何止郭氏一人。
jú娘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直愣愣盯著阿慧。
是女孩？年初時微姑娘分明說看不出來的，怎麽會是女孩兒？
她再也承受不住，緩緩萎頓在地。
“娘——”新弟飛奔過去，扶住jú娘，“您怎麽啦？”
jú娘驚慌看郭氏一眼，忙道：“娘沒事。”
郭氏臉都黑了，對肚子裡很可能又是一個女娃的媳婦哪還有半點耐心，冷喝道：“還不滾回屋去，在這丟人現眼！”
新弟飛快看阿慧一眼，不解和茫然一閃而逝，扶著jú娘匆匆回了屋。
二兒媳抿嘴笑道：“娘，您可別動氣，大嫂正是金貴的時候呢。”
郭氏呸了一聲：“左一個女娃右一個女娃。跟誰講金貴？我呸！”
她說得激憤，唾沫星子四濺。
阿慧皺眉往旁邊挪了挪。
程瑩雖不待見程微，卻也看不得自己親娘這個樣子，悄悄拉了拉她：“娘，當著十三堂兄他們的面兒，莫說了。”
郭氏這才悻悻閉嘴，臉色卻一直yīn沉。
一群女人說這些話題。程澈本不yùcha口。可妹妹一句話恐怕給jú娘帶來不小的麻煩，不得不說幾句：“堂伯母，男孩女孩其實都一樣。我和三妹就最喜歡新弟了，懂事又聰慧。再者說，九堂伯和堂伯母都很能gān，五堂嫂也是勤快人。孩子不是越多越好麽？”
郭氏不好反駁程澈的話，勉qiáng道：“十三郎說的是。”
“二哥。我休息好了，你不是說要去二爺爺家嗎？”阿慧忽然道。
她沒有拒絕來程九伯家，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地方，現在發覺此處沒有異常。自是不願留在這裡làng費時間了。
“哦，真的休息好了？”
“嗯。”
郭氏等人自是熱qíng挽留，程澈客氣推辭。帶著阿慧離開了程九伯家。
去二爺爺家的路上，程澈忍不住道：“微微。今日那話你可以不說的。”
阿慧不住打量四周景物，心不在焉：“怎麽？”
程澈順著阿慧目光看去，見並無什麽特別景物，心中有些奇怪，面上卻不顯，語重心長道：“你說出五堂嫂懷的是女孩，她之後的日子恐怕會很難過。”
阿慧這才回了神，挑眉道：“即便我不說，再過兩個月，等孩子生出來不就知道了？”
“那不一樣。”程澈歎了口氣。
孩子出生後，哪怕是個女孩，以程九伯家現在的家底，總不能把孩子溺死，可孩子現在還在肚子裡，就難說了。
他看一眼顯然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的阿慧，沒有再開口。
微微自從墜崖回來後，真的是變了，他有時候靜靜看著她，竟會有種看陌生人的錯覺。
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微微啊，怎麽會這樣？
程澈甚至覺得這比他夜夜做那荒唐夢還要恐怖，就好像生命中有個很重要的東西已經消失了。
可是，他視之如命的女孩兒分明就在眼前。
二人沉默著，一路到了二爺爺家。
二爺爺家人少，自是清淨多了，阿慧雖心急一探究竟，卻不好表現得太急切，遂聽了程澈的勸去歇息。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就被一陣喧嘩聲吵醒。
“微姑姑，微姑姑，您在哪兒？”
程微直接飄了出去，就見新弟一臉驚慌衝進來，腳上甚至沒有穿鞋子。
二爺爺的兒媳勝嬸正拉著新弟問：“怎麽啦，新弟？”
新弟並不回答，隻一味喊程微。
程澈已經走到了院子裡。
一見程澈，新弟好像遇見了救命稻糙，撲過來嗚嗚道：“十三叔，微姑姑呢？”
“新弟，有話好好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我娘，我娘被我爹推了一把，流了好多血，我要找微姑姑救我娘！”
這番動靜已經驚動了不少人，都站在二爺爺家門口瞧熱鬧。
在村人的議論聲中，阿慧走了出來。
新弟眼睛一亮，放開程澈衝了過去：“微姑姑，您快去救我娘——”
阿慧抽出了手：“我救不了。”
程微猛然瞪大了眼睛。
阿慧怎麽這麽說？她難道要見死不救？
阿慧是披著外衣出來的，一看就是剛剛睡醒的樣子，不理新弟的震驚，對程澈道：“二哥，我自打墜崖，為了活命元氣大傷，現在沒有能力製符救人了，不然身子會受不住的。”
程澈再同qíngjú娘，也不願傷及程微的身體，聽阿慧這麽一說，就拉住新弟道：“新弟，十三叔隨你過去看看，除了村上的大夫，再派人去鎮上請最好的大夫和穩婆來。”
新弟小臉慘白，對程澈的話充耳未聞，繼續苦苦哀求：“微姑姑，我知道您很厲害的，求您救救我娘吧，以後新弟給您當牛做馬——”
而阿慧在新弟聲嘶力竭的哀求聲中，默默轉身回了屋子。
若是可以，她當然不願得罪人，可她剛剛佔了這具身子，魂體和身子未能完全融合，又怎麽能輕易耗損元氣製符，救那不相gān之人？
阿慧的冷漠讓程微急得跳腳，雖然無能為力，還是跟了過去。
那一夜，程微覺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看到一盆盆血水往外端，耳旁是jú娘一聲接一聲的慘叫還有新弟三姐妹的哭泣。
二哥拿出不少銀錢，請來好幾個大夫和穩婆，他們由一開始的急切，到最後只剩下沉默和歎息。
天剛剛亮時，jú娘產下一名瘦巴巴重不過四斤的女嬰，還未能看女嬰一眼，就悄無聲息斷了氣。

第292章 入夢

程五郎平日蠻橫慣了，此刻卻扶著門框傻了眼。
郭氏接過穩婆遞過來的皺巴巴不足月的小孫女，聽聞jú娘的死訊，頓覺手中女嬰晦氣，轉手就塞給了新弟，罵罵咧咧個不停。
程九伯家的小院子裡，兩個小女孩哭聲震天，聲嘶力竭喊著娘。
而新弟，顫巍巍抱著小妹妹卻沒有哭出聲，默默走到房門口，睜大了眼睛往裡看。
jú娘是被程五郎推了一把，肚子正好撞到台階上，這才早產的。難產而亡的婦人，死狀格外淒慘。
有那看不過去的鄰裡婦人就去拉新弟：“好孩子，別看了，你還是個閨女家呢。”
婦人把新弟往外拉，新弟雙腳卻好像生了根，一動不動，直勾勾望著jú娘。
jú娘就那麽躺在破舊的chuáng榻上，雙眼圓睜，長長的頭髮被汗水和血水濕透，好似枯萎的水糙胡亂堆著，高高的腹部已經陷了下去，雙手無力下垂，十個指甲都是血淋淋的。
新弟一手抱著小妹妹，一手往裡伸了伸，嘶啞的喉嚨發不出聲音，gān巴巴喊了一聲：“娘——”
程微就飄在新弟身旁，看著新弟的樣子，心裡難受得厲害。
她擔憂的果然沒錯，阿慧披著她的身體，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與其如此，她真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夠塵歸塵，土歸土。
程微又忍不住看了jú娘一眼。
她要記著這一天，以後只要想起jú娘，就是她和阿慧奪回身體的動力。
jú娘坐了起來。
程微忍不住揉揉眼。
她沒有看錯，jú娘真的坐了起來，隨後飄飄dàngdàng往門口而來。
程微眼睛瞪大。往後一看，卻發現jú娘依然了無生機的躺在破敗的chuáng榻上。
她瞬間明悟。
飄過來的是jú娘的魂魄吧，就如她一樣。
程微其實一直是奇怪的，按理說既然她能以遊魂的形式存在，別人自然也能，可她至今就只看到了jú娘。
jú娘轉眼間已經飄到門口，看到程微。愣了愣。
程微忍不住喊了一聲“五堂嫂”。見jú娘沒有反應，gān脆喊了一聲“jú娘。”
jú娘仿佛如夢初醒，深深看了哭喊著的女兒們一眼。拉著程微躲進了院子裡水缸旁的yīn影裡。
程微莫名其妙，問jú娘：“躲在這裡gān什麽？”
成為遊魂的jú娘看起來比生前靈秀多了，她反過來問程微：“你不怕光？”
程微被問得一怔。
說起來，她似乎真的不怕陽光。難道鬼魂應該是怕光的？
“你昨天還是好好的。”jú娘對程微的好奇心似乎超過了對女兒們的留戀。
面對著算是同類的jú娘，程微實話實說：“前不久我墜了崖。早就死了，你昨日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別的遊魂佔據了我的身子。所以，她才無意間說出你懷的是女孩的事實。”
一直神qíng平和的jú娘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了。死死抓住程微手腕：“是那個佔據了你身子的孤魂野鬼害了我，是不是？”
程微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客觀的說，阿慧沒有故意害jú娘。她只是隨口說出事實。可是jú娘難產而亡，又是因為阿慧那句話。
這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嗎？
“她為什麽在你身體裡？還會不會害我的女兒？”jú娘一下子bào躁起來，惡狠狠問著程微。
一縷縷黑氣縈繞在jú娘周身。
“我不知道。她佔據了我的身子，究竟要做什麽，我不知道。”
已經渾身冒著黑氣的jú娘忽然松開手，自言自語道：“不行，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程微忙問：“要走，你要去哪裡？”
jú娘沒有回答，忽然再次抓住程微的手，厲聲道：“別動！”
就在程微一怔的瞬間，jú娘伸出手指按住了她眉心。
程微想要反抗，可是綿綿不絕從眉心匯入體內的yīn涼氣息卻讓她渾身舒慡，再升不起半點反抗的y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