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把自己堵過頭了?
程澈正尋思著,細碎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他沒有回頭。
腳步聲在身後不遠處停下來,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因被寂靜美麗的夜色浸潤了,顯得格外空靈:“公子。您怎麽還沒睡?當心著涼。”
程澈回了頭。
夜色裡,素梅穿了一身月白衣裙,雅致柔和,像是把月華披在了身上,加之溫婉柔和的氣質,無端多了幾分美麗。
“你怎麽也沒睡?”程澈問。
許是夜色正好,萬籟俱靜。彼此間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素梅大著膽子道:“素梅這幾日,心中一直惶恐。”
她說完飛快垂了頭,發間一隻梅釵簡潔素雅。襯得人比花嬌。
程澈輕歎一聲,離開了欄杆:“你跟我來。”
素梅眼中驀地露出喜色,腳步輕盈跟在程澈身後走,激動得手都顫抖了。隻得把手攏進衣袖,遮掩雀躍而不可置信的心qíng。
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素梅癡癡望著程澈的背影。
高大挺拔。如松如竹,幾乎集合了這世間男子最美好的所在。
直到進了屋,素梅依然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程澈望著素梅,沒有說話。
他從未碰過素梅。當然不是因為他異於常人。
他也是個有qíng有yù的人,只是那個傻丫頭早早佔據到他心裡,他忙於學業、忙於武藝。忙於jiāo友積攢人脈,忙於寫小人書積累財富。更忙於……想著她。
他沒有多余的jīng力去碰別的女子,更不想碰。
可是,現在竟要借由素梅抹去微微夜夜入夢給他帶來的心魔嗎?
程微就坐在程澈手邊的茶幾上,疑惑地打量著二人。
深更半夜,二哥叫素梅進來gān什麽?素梅的樣子好奇怪。
“公子——”素梅開了口,隨後抬起纖纖素手,去解衣襟。
公子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而他平日是那般不食煙火的人,定是不好意思開口的,她愛著眼前的男人,難道還要再忸怩下去,繼續蹉跎她的青chūn年華嗎?
六月裡衣衫單薄,不過眨眼的工夫素梅就解開衣襟,露出雪白圓潤的肩膀。
她生得好,卻美而不妖,平心而論,是個規矩的丫頭,不然也不會空守了這麽多年。
而往往規矩的女子一旦主動,更是令人難以拒絕。
程微傻了眼,抬頭看向程澈,發現二哥盯著素梅,濃鬱如夜色的眸子裡閃過沉思。
程微大驚,飄過去捂住程澈的眼睛:“二哥,不許看!”
二哥這是要gān什麽呀,他,他要睡了素梅不成?
程微死死捂住程澈的眼睛,失去了口唇相觸的yīn陽相接,自是徒勞無功,眼睜睜看著他穿過自己的身子,走向素梅。
程微頹然坐在椅子上,心若死灰。
她可真是個笨蛋,總是生無用的氣,做無用的事。素梅本來就是二哥的丫鬟,家中長輩選來伺候二哥的,二哥不睡素梅,難道睡她不成?
她傻乎乎攔著做什麽?素梅到二哥身邊已經四年了,二哥又怎麽可能沒有……
可是親眼見到,到底是不同的啊!
程微覺得再留在這裡定會傷心地魂魄不穩,默默往窗口飄去,將要飄到窗前時,忽聽程澈開了口。
“素梅,你回去睡吧。”
程微驀然回首,就見程澈替素梅拉好衣裳,抬腳去開門。
素梅猛然抓住程澈衣袖,臉色慘白:“公子,可是婢子做錯了什麽?”
她的存在本來就是為了伺候公子的,為什麽在別人那裡天經地義的事,到了她這裡,卻成了永遠無法企及的夢呢?
若是以往,她可以死死忍著,可是今夜,公子分明不一樣了。
她不傻,剛剛絕對沒有弄錯公子的意思。
大滴大滴淚珠從素梅眼角滾落,晶瑩剔透。
素梅是委屈的,亦是美麗的,她抬起水潤的眸子,頭一次望向主子的目光裡有了質控。
程澈平靜看著素梅,少了平日的高不可攀,多了幾分真誠。
“素梅,今日我很抱歉,是我一時想岔了,好在現在還不晚,你且回去吧。”
素梅一動未動:“不,婢子不走,婢子不明白——”
程澈抬手,打斷她的話:“那我今日就把話說清楚。”
他抬腳走向窗邊,望著窗外繁星緩緩開了口:“你是一個好姑娘,值得找個踏實本分的男人生兒育女,過這一生,而不是守在我身邊,當一個毫無存在感的通房。”
“公子,婢子不在乎,婢子就想守在公子身邊——”素梅急切地道。
程澈轉過身,依然平靜如水:“我沒有打算讓妻子以外的人生育我的孩子,既然如此,又何必誤了旁人一生。哪怕你是一個婢女,在我眼裡依然有與一個男子舉案齊眉、兒孫繞膝的權利,而不是把一生埋葬在這深宅大院裡。等二奶奶過門後,我會替你找個好歸宿的。”
素梅捂著臉,淚流滿面。
程澈安安靜靜等著。
良久,素梅松開手:“公子,婢子懂了,婢子告辭。”
她深深望程澈一眼,眼神中有震驚、有傷心、有感激,還有釋然,獨獨沒有了隱秘的期盼。
她想,公子雖然拒絕了她,沒有像別的主子那樣給一個通房該有的一切,可她為何會覺得公子是個真正的男人呢?
素梅輕輕而堅定地關上了房門,腳步聲漸遠。
第290章 再臨程家莊
這麽說,二哥從來沒有碰過素梅?
程微欣喜若狂,撲過去掛在程澈脖子上,觸及他深若幽潭的目光,欣喜之意漸漸從臉上褪去,只在嘴角凝固成一抹苦笑。
她又歡喜什麽,二哥已經定親,等來年chūn就要迎娶忠定侯府的大姑娘了。
對於程微來說,知道了二哥心意遠比能和他在一起更重要。她又不是傻子,怎麽會不知道以他們的身份,想在一起無異於癡人說夢呢?
她心悅二哥,二哥心悅她,沒有比這更令她心安滿足的事了。
她要是能奪回身體,以後二哥娶了嫂嫂,就去玄清觀當道士去。等她當上玄清觀首席弟子,誰都不能欺負二哥了。
程微掛在程澈脖子上,仰頭看他。
既然這樣,現在的機會怎麽能làng費了。
程微湊過去,在程澈唇上狠狠親了一口,心滿意足歎口氣,眼看天都快亮了,施施然飄走了。
翌日一大早,已經收拾妥當的程澈和阿慧上了馬車,前往程家莊。
阿慧一上馬車就坐在車廂一角,遠遠避開程澈。
程澈心中有愧,不敢多看,又因為一連幾夜都睡不好,上車沒多久就靠著車壁睡著了。
程微遺憾地歎口氣。
可惜眼下是白日,二哥雖睡了,吸取陽氣效果卻會差上很多,只能按兵不動。
她端詳著程澈,見他雙目微閉,長長的羽睫在眼底投下一片yīn影,把眼底的青色襯得越發明顯。
程微擰起了眉。
二哥看起來這樣疲憊,是不是被她吸取陽氣太多了?
希望今晚就能夠和二哥說上話,不然她真要考慮去吸別人了。
程家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如果是正常速度,大概半日也就到了,不過程澈擔心程微身體沒養好。特意吩咐車夫放慢了速度,等終於看到程家莊時,已是下午。
程家莊是程氏一族的聚集地,繁衍生息上百年。早已成了一個大莊子,阿慧下了馬車後仔細打量,入眼雖皆是陌生景物,心中卻泛起熟悉感。
“怎麽看得這麽認真?”程澈側頭問她。
阿慧就笑:“看多了京城各府景致,覺得咱家莊子別有趣味。”
“走吧。又不是沒來過。”程澈抬腳往莊子裡走去。
這個時候正是莊子上的人吃過午飯出來乘涼的時候,綠茵成片,處處可見搖著扇子的人,老少男女皆有。
他們一見程澈兄妹,熱qíng洋溢圍上來,紛紛打著招呼。
“十三郎,又回來了?”
“回來好啊,回來好,讓咱們莊子上的兒郎們都沾沾喜氣,回頭也考個狀元回來。”
“微姐兒是越長越俊了。十三郎,微姐兒定了人家沒有啊,像她這麽俊的姑娘,還不得進宮當娘娘去啊?”
阿慧冷著臉,面色越來越沉。
程澈卻絲毫不見不耐煩之色,含笑與族人們寒暄。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十三堂兄!”
眨眼一個少女飛奔而至,雙眼晶亮望著程澈,正是程瑩。
“十三堂兄,你們吃午飯了沒?隨我回家吃飯呀,正好我爹一大早殺了兩隻jī。”
就有人打趣道:“呦。瑩丫頭,你家還挺大方啊,一殺jī就是兩隻。”
程瑩脆生生頂回去:“那當然,我嫂嫂用不了多久就生了呢。我娘說要給她好好補補。”
就有婦人接口道:“是該好好補補,聽你娘說你大嫂這一胎是個男娃?”
“那我就不清楚了。”程瑩抿著唇樂,去拉程澈衣袖,“十三堂兄,走吧。”
程澈不為所動,淡淡笑道:“先去拜見過二爺爺再說。”
程瑩哪裡肯依。轉眼掃了阿慧一眼,勸道:“十三堂兄,你看微堂妹,臉色挺不好看的,二爺爺家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先去我家歇歇腳多好,不然微堂妹中了暑熱就麻煩了。”
程瑩這話擊中了程澈軟肋,一見阿慧果然臉色不佳,便答應下來。
一進程九伯家院門,程瑩就歡快喊起來:“爹,娘,十三堂兄來啦。”
話音落,一個半大少女當先跑出來,先是衝程澈行過禮,隨後就親熱挽住阿慧手臂:“微姑姑,你來啦,我可想你了。”
阿慧不動聲色抽出手,垂眸遮住眼底的疑惑:“是麽?”
最開始時,沒有程微允許,她對外界一無所知,並不是所有事都知道的。後來隨著程微以自身jīng血製符,元氣漸漸耗損,才給了她機會,對外界的感知能力越來越qiáng。
她本來的打算就是等那傻丫頭元氣一點一點將要耗盡之時再取而代之,這樣不會傷及她虛弱不堪的魂體,亦不會傷及這具身子,是兩全其美之事,沒想到傻丫頭墜崖,讓一切都提前了。
這當然是好事,亦有弊端。
“微姑姑,怎麽了?”新弟覺得小姑姑有些不一樣了,又不能明確說出哪裡不同。
“沒什麽,就是頭有些暈。”阿慧抬手揉了揉太陽xué。
程澈看過來,見她臉色蒼白,有些心疼,再顧不得那些夢帶來的尷尬,伸手牽起她的手:“快些進去吧。”
這一次,程九伯兩個兒子都在家裡,加上兒媳、孫子孫女,一大群人圍上來說得熱鬧。
阿慧捧著西瓜小口吃著,一言不發。
新弟時不時悄悄看她一眼,又是歡喜,又是失落。
微姑姑好像對她冷淡了。
郭氏眼見程微出落得越發好,可不想斷了新弟這條關系,喜滋滋道:“微姐兒啊,新弟這丫頭可是日日念著你呢,我原想帶著她去伯府的,想著伯府近來事多,就沒上門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