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了眼,目不轉睛盯著玉階上站在昌慶帝身旁的玄袍青年,跟著落在昌慶帝面上,心越來越冷。
原來父皇騙了母妃,他知道嫡皇子可能還活著的,所以才gān脆利落賜死母妃,然後,同樣gān脆利落廢了自己的太子之位!
這一切,都是為了今日吧?
幽王垂眸,壓下洶湧的悔與恨。
站在幽王身旁的平王則悄悄按了按大腿,心頭空落落的。
他這是……白忙活了?
昌慶帝抬手:“儀式開始吧!”
宗正寺卿站出來,開始主持認親之禮。
樂起,在宗正寺卿莊嚴肅穆的唱誦聲中,程澈一步一步登高,走至帝王石前。
帝王石高有一丈,是一塊截面光滑的石壁,呈青墨色,矗立在太廟前已不知多少年。
據載,凡秉真龍真鳳之氣孕育而生的皇子,血滴石上,必有異象。
眾人屏住呼吸,看四名身穿白袍的少年端著匕首、白絹等物緩步上前。
程澈拿起匕首,以匕首尖輕輕劃過左手無名指,指尖很快凝聚出一滴殷紅的血珠。他翻轉手掌,那顆血珠就在萬人矚目之下滴落在帝王石上。
玉階下,眾人翹首踮腳,又是新奇又是急切,很想親眼看一看這帝王石究竟會呈現什麽異象。
幽王與平王則罕有的心有靈犀,默默念道:沒有反應,沒有反應,一定沒有反應!
昌慶帝悄悄捏了捏手,手心盡是濕漉漉的汗水,目不轉睛盯著帝王石。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帝王石毫無反應。
玉階之下不禁傳來竊竊私語聲。
昌慶帝臉色難看,問宗正寺卿:“一滴血是否不夠?”
宗正寺卿絲毫不給皇上台階,直言道:“一滴足矣。”
昌慶帝臉色越來越青,望著立於帝王石前的程澈,一時說不出話來。
幽王死死壓下上翹的嘴角,恨不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搞了半天,原來是個假的!
父皇是不是太想找回嫡皇子了,才鬧出這種烏龍來?
呵呵,父皇在這麽多大臣面前鬧出這樣的笑話,遷怒之下,程澈命不久矣!
幽王目光不經意間與平王相觸,二人同時移開。
幽王心裡冷笑:怎麽,莫非一個跛子也覬覦著那個位子?真是天大的笑話!
平王心裡同樣在嗤笑:一個西貝貨也不知得意什麽,就算沒有嫡皇子,你這廢太子的身份也是蓋棺定論了。
玉階之下的臣子們議論聲越發大了。
“帝王石沒反應啊,這麽說,程大人根本不是什麽嫡皇子?”
“哎,真是可惜了。此事一出,程大人算是前程盡毀啊!”
老衛國公忍無可忍,大聲道:“你們眼神怎麽還不如我這一把年紀的!難道沒有看出那石壁顏色越來越淺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忙仔細看向帝王石,這一看,頓時發現端倪。
原本漆黑如墨的石壁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顏色居然轉淺了。
這個過程很緩慢,以至於人們最初凝神觀望時絲毫沒有察覺,而到了這時,轉變速度突然加快了。
那塊漆黑如墨的石壁幾乎就是在人們一眨眼的工夫,變成一塊通透無暇的白玉。
眾臣倒吸了一口氣,有人指著帝王石激動地道:“異象,真的是異象,玄石變成了白玉!”
他話音才落,那面白玉璧猛然一亮,變得透明起來,裡面雲霧翻湧,一隻金龍從雲霧中探頭,很快鳳鳴聲響徹天地,那金龍就迅疾縮回雲霧中去。緊跟著雲消霧散,通透的白玉暗了下來,不過片刻工夫,又變回了那塊青墨帝王石。
全場靜得針落可聞。
良久後,眾臣忽地跪成一片,恭賀聲響徹雲霄:“恭喜陛下,尋回嫡皇子!”
恭喜陛下,尋回嫡皇子。
那一聲聲衝擊著昌慶帝的心,讓他激動難抑,不由看向帝王石旁的程澈。
程澈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模樣。
好,好,這才是朕的兒子!
昌慶帝隻覺心中鬱氣一掃而空,高聲道:“現已驗明正身,程澈確乃朕與皇后之子。程澈文有狀元之才,武有定國之能,勤慎恭肅,溫其如玉。朕決意立其為太子,改名容璟。”
昌慶帝一口氣說完,等著大臣們發難。
哼,太子他是立定了,誰要反對,他就狠狠罵回去,還要扣俸祿,正好近來天災人禍,國庫虧空。
現在一片安靜。
昌慶帝緩緩掃過眾人:“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昌慶帝……
等等,這和他想的不一樣啊!那些言官呢?一般遇到這種事不跳出來指手畫腳一下,哪能顯出他們的為國為民?
大臣們垂眸。
反對?別開玩笑了,比起與內侍廝混還在太后壽宴上虛恭不斷的廢太子,現在的太子好太多了!
謝天謝地,他們大梁總算有個能拿得出手的儲君了。
“既然諸位愛卿沒有意見,那此事就定下來了。”直到說出這話,昌慶帝依然覺得渾身不得勁,總有種醞釀半天卻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儀式結束,幽王回到王府,越想越不是滋味,拿了一瓶酒在花蔭下獨飲。
“呵呵呵,母妃,你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幽王仰頭灌下一口酒,隻覺辛辣刺喉,喃喃道,“你不是派人把嫡皇子抱走活埋了嗎?那現在的嫡皇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程澈,憑什麽是程澈?”
幽王提著酒瓶,看向高高紅牆。
與之一牆之隔的,便是平王府。
想到平王,幽王一聲嗤笑。
大哥啊大哥,你不是落井下石看我笑話嗎,現在又如何呢?
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
幽王閉了閉眼,抬手把酒瓶子甩了出去。
只聽牆頭另一邊一聲慘叫傳來。
第496章 各方反應
“誰,究竟是哪個混蛋敢砸本王?”平王氣沉丹田爬上牆頭,捂著血流如注的額頭大罵。
他已經夠鬱悶了,就是跑來樹底下喝口悶酒而已,誰料一隻酒瓶從天而降,好巧不巧砸在他腦袋上!
連發泄心中鬱悶都被打斷,這是bī他造反嗎?
“四弟?”站在牆頭上,平王先是一愣,隨後大怒,一字一頓問道,“酒瓶子是你扔的?”
幽王眨了眨眼。
他就是扔個酒瓶子而已,這也能砸到平王?
這人運氣是多背啊!
幽王這樣想著,面上可不敢露出來,訕笑道:“大哥,你也在啊?”
平王捂著額頭臉色發黑:“你就說,酒瓶子是不是你扔的?”
“啊……”
幽王才吐了一個字,平王就從牆頭跳了下來,隨手抄起一塊石頭往他腦門砸去。
“大哥!”幽王一臉不可置信,直到那石頭帶著呼呼風聲拍來,這才想起來躲。
可惜幽王當了多年太子,養尊處優,本又生得文弱,哪裡扛得住人高馬大的平王,那一塊石頭直接拍在他腦門上,頓時頭破血流,雙眼翻白昏了過去。
“來人呐,有刺客,王爺被砸昏了!”聽到動靜的下人走來,一看這qíng景頓時駭得魂飛魄散,放聲尖叫。
乾清宮裡。
昌慶帝高興的勁頭還沒過去,面前就並排跪著兩個頭纏紗布的兒子。
“父皇——”
“別喊朕!”昌慶帝緩了好幾口氣,才克制住把茶水潑向二人臉上的衝動。
“朕才認回了嫡皇子,本該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你們居然給朕打得頭破血流?”昌慶帝眯了眼,“莫非你二人對朕的決定有什麽不滿?”
幽王心裡一咯噔,忙解釋道:“父皇,兒臣萬萬沒有這個意思。兒臣只是隨手扔了一個酒瓶子,沒想到正巧砸到了大哥……”
“是麽?”昌慶帝看向平王,“容臻,幽王所說是否屬實?”
“嗯。”平王黑著臉嗯了一聲。
他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前段時日是有了盼頭這才收斂著,現在嫡皇子都認回來了,太子也立了,他還憋著做什麽?憋出病來太不值當的!
昌慶帝一見平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咬牙道:“容臻,你就是這樣當兄長的?容琛既然不是有意的,你怎麽能拿石頭拍他腦門兒?”
“兒臣喝醉了。”平王面無表qíng地道,眼角余光冷冷掃了一下幽王。
可惜了,喝多了手上沒了準頭,砸得太輕了,讓這西貝貨還能生龍活虎告黑狀!
“喝醉?難道是心中不滿,借酒澆愁?”昌慶帝高聲問道。
平王扯了扯嘴角:“父皇誤會了,兒臣是高興咱們大梁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儲君,這才喝酒慶祝一番。誰知兒臣正喝得正開心,一個酒瓶子就飛來了。父皇,若不是兒臣及時往後躲了躲,您現在恐怕都看不到兒臣了!”
幽王見勢不妙,忙扶著額頭道:“父皇,兒臣也喝多了啊,這才高興忘形——”
昌慶帝閉了閉眼,喝道:“夠了,你們兩個都給朕滾回去好好面壁思過!”
等平王和幽王退下,昌慶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底又有幾分慶幸。
幸虧他把嫡皇子找回來了,就這兩個兒子,把皇位傳給哪一個,他都qíng願再多活二十年等等孫子!
懷仁伯府。
太廟認親,以程修文的身份是沒有資格觀看的,可他還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二老爺,老夫人喊您過去呢。”
程修文擺擺手,表qíng呆滯:“出去,讓我靜靜。”
程澈是皇上失散多年的嫡皇子?
這不可能,這一定不可能!
他是在做夢吧?
程修文緩緩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疼痛傳來,他頓時吸了一口冷氣。
竟不是做夢!
程修文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
不知過了多久,婢子站在門口喊:“二老爺,老夫人來了。”
程修文抬頭,眼珠動了動。
孟老夫人快步走了進來,臉色嚴肅抓住程修文的手:“老二,京城傳遍的那消息是真的?”
程修文木然點頭:“真的,已經在太廟之前行過認親之禮,太子都立了。”
孟老夫人後退數步,一副無法接受的表qíng:“怎麽會這樣?澈兒成了太子?”
“是。”程修文閉了閉眼,心中是無盡的懊惱。
若是程澈現在還是伯府公子,皇上豈會虧待了懷仁伯府?
若是……若是他與韓氏沒有和離,有這麽多年的養育之qíng在這裡,成為太子的嗣子又豈能對伯府沒有回報?
“這都是命,從與韓氏和離開始,一步步就都錯了。”程修文喃喃道。
孟老夫人抓著胸前衣襟,臉色越來越難看。
“老二,澈兒現在是太子了?我不信,我不信啊!”孟老夫人邊說邊搖頭,伸手抓住程修文手腕,“這麽說,咱們當初就為了少還韓氏一個嫁妝莊子,把太子給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