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看向媒人,面色平靜,直接問道:“所謂的憑證呢?”
媒人搞不清楚心中莫名的緊張從何而來,忙把那隻錦緞繡鞋遞到程微面前:“表姑娘認識此物吧?”
“鞋子。”程微挑了挑唇角,嗤笑,“沐恩伯府就是這樣指鹿為馬的?不知從哪裡弄來這麽一隻鞋子,就說是誰家姑娘的。若是如此,那gān脆說是公主的好了,那位華公子還能弄個駙馬爺當當!”
這話一出,媒人大驚,屋中眾人同樣詫異程微的qiáng硬。
程微緩緩站起來,提起裙擺,抬腳踩在了小杌子上,冷聲道:“大姑可要瞧清楚了。”
眾人望去,就見少女腳上一隻蔥綠緞繡白梅繡鞋,端的是玲瓏小巧,竟還不及成人巴掌大,再看媒人手中那隻繡鞋,被襯得就如一隻滑稽的船,又大又笨。
媒人瞬間一臉尷尬。
程微收腳,衝段老夫人一禮:“外祖母,既然無事,那我先回去了。”
室內鴉雀無聲,程微走到門口,回頭:“大姑以後可仔細些,沐恩伯府與你開這種玩笑,這不是壞你聲譽麽?當然,我外祖母仁慈,不會把上門訛詐的人亂棍打出去的,請放心吧。”
第416章 克星
媒人臉一陣紅一陣白,就像調色盤一般五彩紛呈,把那隻繡鞋往懷裡一塞,趕忙告辭了。
等媒人灰頭土臉一走,段老夫人就數落韓氏:“當娘的,連女兒穿多大的鞋子都不知道,若不是我把微兒叫來應對,微兒豈不是白白被人扣上屎盆子?”
韓氏滿面羞慚:“是女兒的不是。”
段老夫人不忍多說,揮揮手讓韓氏下去。
媒人去了沐恩伯府,把包裹著繡鞋的綢布包奉上:“夫人,這媒我做不了,您另請高明吧。”
沐恩伯夫人掃那綢布包一眼:“大姑這是何意?莫非衛國公府沒有答應?”
媒人抬手抹一把額頭。
剛剛從衛國公府灰頭土臉出來,趕得急,出了一頭冷汗,這要是受涼病了,才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只聽說那平頭百姓家有騙婚的,還沒見高門大戶敢這樣來的。這沐恩伯府,她以後還是敬而遠之吧。
“夫人,您真是讓我不好做了,今日險些被人家亂棍打出來。”
沐恩伯夫人臉色一冷:“衛國公府竟如此qiáng硬?這鞋子你沒拿出來給他們看?”
媒人心裡鄙夷一番,面上滿是委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夫人啊,您就別提這鞋子了。這哪是人家表姑娘的繡鞋啊,今日我親眼見著那位表姑娘,一雙小腳只有金蓮大小,這鞋子裝人家兩隻腳都綽綽有余了。我這當場被拆穿,真的是片刻都沒臉呆了。”
媒人把鞋子放下,站了起來:“夫人,貴府要是實在看中了衛國公府那位表姑娘,您還是另請人去一趟吧。我是沒臉再去了。”
媒人這話讓沐恩伯夫人臉色難看至極,吩咐丫鬟封了紅包送媒人出去,轉頭就叫人去請二太太。
不多時二太太過來:“大嫂找我?”
沐恩伯夫人把那綢布包推過去,長歎一聲:“弟妹,我知道你疼良兒。可再疼,咱也不好順著他的意思行那拐騙的事,你說是不是?”
“大嫂這是什麽意思?”二太太聽得一愣。
沐恩伯夫人抿了一口茶:“程三姑娘是衛國公府的表姑娘。又是國師弟子。這樁親事要是成了,貴妃娘娘也是滿意的。可是弟妹,你不該拿著這鞋子說是良兒從程三姑娘那裡得來的。他們早就有了私qíng。這不,今日一早我請媒人去提親,人家險些把媒人亂棍打出來。”
“可,可這鞋子確實是程三姑娘的啊。”
沐恩伯夫人嘴角牽起。笑意極淡:“可媒人親眼看到了程三姑娘的腳,比這鞋子小一截呢。弟妹。你回頭還是和良兒好好說說吧,他以後是要挑重擔的人,莫要學些不上台面的習xing。”
一番話說得二太太臉色尷尬,又不敢與沐恩伯夫人頂嘴。隻得黑著臉回去了。
等沐恩伯一回來,見沐恩伯夫人悶悶不樂,遂問起緣由。
沐恩伯夫人把qíng況一說。最後扭身哭道:“我就是命苦,好好的兒子給了——”
沐恩伯臉色大變。忙打斷她的話:“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
沐恩伯夫人住了口,拿帕子拭淚:“可我心裡的苦,除了老爺誰能明白?我不是說良兒不好,可二弟妹是他親娘,平日裡就疼寵太過,您瞧瞧,現在連這種事都敢胡說了。這要是傳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話嗎,以後還有哪家敢把女兒嫁給他?”
沐恩伯拉住沐恩伯夫人的手勸解:“良兒以後是要襲我爵位的,你若是有看不慣的地方,盡管教訓他就是了,二弟妹敢不敬你這個長嫂不成?”
沐恩伯夫人把手抽出來,冷笑道:“就算二弟妹敬著我又如何?伯爺又不是不知道,良兒是老夫人的心頭ròu,我哪能說一句。”
說到這裡,沐恩伯夫人眼圈一紅:“到現在,我在老夫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呢,一輩子頂著生不出兒子的罪名——”
沐恩伯怕她再說下去,忙寬慰道:“夫人,委屈你了,你的qíng貴妃娘娘記著呢,將來自是享不盡的福氣。”
沐恩伯夫人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沐恩伯想著侄兒華良太不像話,扭頭就把兄弟叫來狠狠訓斥了一頓。
華二老爺因為兒子挨了訓,黑著臉就去了華良那裡,二話不說用路上隨手折來的枝條把華良狠狠抽了一頓,罵道:“從來都是父債子還,子代父過,你這敗家子倒好,害我又被你大伯罵了一頓。我可警告你,以後再惹禍就不只抽一頓這麽簡單了,你祖母與母親攔著也沒用!”
華二老爺抬腳走了,被抽成豬頭的華良哭暈在牆角,抱著桌子腿喃喃道:“那程三莫非是我天生的克星不成?怎麽每次打她的主意,就換來一頓胖揍?”
嚶嚶嚶,再也不想愛了!
沐恩伯府這場提親鬧劇最後還是不知怎麽傳了出去,成了不少人茶余飯後的笑料,不過等到冬至一過,北邊傳來吃了敗仗的消息,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放在這上面了。
昌慶帝急得吃不下飯,得知吃敗仗的原因主要是大梁軍受不了北邊嚴寒,特別是主將居然仗還沒打就凍病了,更是震怒。
昌慶帝急招重臣在書房議事。
兵部尚書就說:“北地寒冷,大梁將士水土不服,臣以為該為將士們添置禦寒的衣服、藥材等物,以便度過冬日難關。”
“那禦寒衣物不是早已運送過去了嗎?”昌慶帝問。
“陛下,我方將士不能適應北地寒冷,非要穿shòu皮衣或加厚棉襖才成。”
戶部尚書忙站了出來:“皇上,去歲靖州鬧了雪災,之後的安置災民、重建房屋等耗費不少銀兩,北地戰時已持續數月,如今國庫並不充盈——”
昌慶帝黑著臉看向章首輔:“章首輔,你怎麽看?”
章首輔開口道:“歷來戰事最是消耗國庫,而北地戰事若是拉長,國庫勢必更加空虛。所以臣認為現在反而不是心疼的時候,哪怕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將士們吃飽穿暖,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勝利。此外,臣認為選一名有在北地征戰經驗的主帥最為重要。”
昌慶帝眉頭緊鎖。
若說北地征戰經驗,有誰比得過曾把北齊軍bī退至láng阿山以北的韓家軍呢?
第417章 衛國公
第一任衛國公,是跟隨太祖打天下的八大開國功勳之一,到如今八大國公或因無後或因奪爵只剩其二,衛國公府就是屹立不倒的其中之一。
衛國公府掌管的韓家軍聲名赫赫,曾立下無數戰功,早些年雖因衛國公受傷jiāo出兵權,可韓家在軍中的影響還是不可低估。
昌慶帝頗為苦惱。
當初衛國公手腕受傷不能再拿槍,退出軍中時他是有幾分竊喜的,沒想到被韓家軍打怕了的北齊蠻子一年比一年膽大起來,到如今戰事一起,竟沒有合適的將才可用。
“諸位愛卿先行解決北地將士禦寒衣物的事,至於合適的主帥,朕再仔細考慮一二,各位有合適的人選,亦可向朕推薦。”
禦書房的動向自然是很快就傳了出去,京中年關將至的祥和氣氛下,人心思動。
程微自冬至後就被叫回了國公府小住,習慣了玄清觀中的寧靜日子,想著至少要住到出了正月才能回去,她不由有些頭疼,拿了醫書窩在屋子裡從早看到晚。
韓氏自從那次被段老夫人數落不夠關心女兒,就對程微上了心,見她整日不出來,終於忍不住過來說她:“你才十五,整日窩在屋子裡看書,不嫌悶嗎?外面雖冷,可天是好的,多穿一點出去走走也好。”
程微把書隨手一放,搖搖頭道:“二哥近來不知在忙些什麽,總見不到人,出去也沒什麽好玩的。”
韓氏白她一眼:“誰說讓你出門了,就在府上園子裡透口氣也好,那聽雪林的梅花已經開了呢。”
一聽聽雪林,程微表qíng更淡,拿帕子遮了臉道:“沒興致。”
韓氏奇怪:“你不是挺喜歡梅花的嗎?”
程微撇嘴:“我是喜歡梅花,但不喜歡聽雪林的梅花。特別是那位大表嫂渾身上下散發著梅香,我現在連梅花都開始膈應了。”
提到程瑤,韓氏冷哼一聲。拉著程微道:“微兒,你莫非沒聽說,那狐狸jīng又開始折騰了。”
程微拿下帕子,這才有了幾分正色:“怎麽。她折騰什麽了?”
韓氏嗤笑一聲:“折騰什麽?還不是賣弄她的才學唄。北地將士不是因為禦寒衣物不夠保暖,許多都凍病了,吃了敗仗嗎?朝廷正在準備禦寒物資。程瑤昨日就以衛國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廣發邀請帖,請各府夫人姑娘們來聽雪林賞梅,還要作詩搞什麽義捐。”
說到這裡。韓氏冷笑一聲:“她這帖子一出,京中各府都在盛讚衛國公世子夫人明理大義。這個狐狸jīng,哪來這麽多手段!”
“作詩義捐?”聽到“作詩”二字,程微就一陣惡心。
以往她厭惡程瑤,卻不得不承認那人驚才絕豔,可自從知道那些詩都是抄襲的之後,就只剩下作嘔了。
“微兒?”韓氏推了程微一下。
程微回神:“母親?”
“我是問你,這賞梅宴你想去湊熱鬧嗎?”
程微彎了彎唇角:“自然要去的,不然整日窩在屋子裡豈不是要發霉了。”
當初二哥說揭穿程瑤抄襲詩詞一事jiāo給他處理,可是眨眼都過去一年了。依然沒有動靜。也不知道二哥是忘了此事,還是有所布置。
這次賞梅宴,就算沒有二哥的幫忙,她也一定要扯下程瑤“才女”的那層光環!
程微鬥志一起,醫書頓時看不下去了,遂聽了韓氏的話披上鬥篷出去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