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你就行了。”
“主動被動弄反了吧?明明就是我帶你。”
“天全亮了,窗戶比燈還要亮,花花,你快跟田姨說一聲吧,她會著急的。”
“不急。”
遠方傳來遙遠的汽笛,火車駛進軌道了,哐切哐切,載著千萬噸那麽重的喜怒哀樂,沿途停靠播撒種子,吐出行色匆匆的人們。
花印看著嫋嫋升起的煙霧,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豪氣和感慨。
手裡管著錢,說走就走,還有個願意陪他發瘋的人。
當家做主的恣意。
從小他就很能做主,裝修房子那年,田雨燕說家裡的設計都按他說的來,於是他去新華書店看了許多美術書,晚上回家一比一複刻在紙上。
飄窗,女性都向往飄窗,鋪上軟墊和靠枕,品茗聽曲兒,打牌下棋。
花印偏偏不讓打窗台,結構承重姑且不論,趕上刮風下雨,窗子都不能開,動不動就一層灰,不便打理。
輕松說服田雨燕。
那樣的做主又與當下有所不同。
“真他媽瘋狂。”花印的眼神透著暢快,令他神采飛揚,“沒有計劃,沒有做攻略,連錢都沒剩多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凌霄也藏不住笑意,他把花印往回拉一拉,以防他一個亢奮跳進去臥軌了。
他說:“等我們成年了,都要這麽過日子。”
這句話很輕,情意卻重若泰山,字字都墜著海誓山盟般的鄭重。
綠皮火車晃蕩七個小時,到隔壁省省城中轉,換車繼續北上,一路經過山川河流,高峰農田,凌霄看到壓彎了腰的稻谷,花印看到振翅高飛的雄鷹。
夜裡涼意攀升,他們各自隻帶了一件外套,花印穿一件,蓋一件,凌霄則短袖加身,摟著他的腿方便他躺平,垂首坐著睡了5個小時。
中途花印悄悄上廁所,腳才轉動不到90度,凌霄就驚醒了。
貓頭鷹一般的警覺,眼神凌厲,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驟然射向花印。
“是我。”
花印/心微微涼,輕柔安撫對方的情緒,摸著後頸的疤痕說道。
“不要怕,是我。”
凌霄就又安心睡去了。
徹夜追星逐月。
早八點,車廂被泡麵味霸佔,凌霄捂著腹部抽搐片刻,隨後擺弄花印的蟲合蟲莫功睡姿,抽出紙巾幫他擦口水,搖醒他,說:“起床了哦,快下車了。”
花印歪著腦袋爬起來,脖子疼,落枕。
他睡眼惺忪地點頭,找乘務員要了個一次性水杯去洗漱。
車廂連接處傳來背誦聲,花印含著牙刷探頭,是個女孩兒,黑眼圈像熊貓,聲音乾澀沙啞,一番交談,才知道是專程去北京參加高考。
“你們那試卷難嗎?趕這麽遠的路,就剩一天休息了,別背了,趕緊多睡覺。”
花印幫女孩倒了一杯熱水。
“謝謝。”
女孩面如銀盤,溫軟可愛,肉眼可見的憔悴緊張。
“我們那兒念書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她加重強調道,似乎也覺得無可奈何,“同樣的分數,我們那兒排萬名開外,在北京能讀一本。”
花印難以置信:“這麽恐怖嗎?我們自主命題,試卷一年難,一年簡單,競爭也挺激烈的,不過確實沒你們猛。”
“嗯。”女孩兒輕輕點頭,“換條路子,相當於換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什麽時候都考全國卷就公平了。”花印若有所思道。
貨車猛然來了個踉蹌,杯中開水抖落,女孩兒小聲尖叫著一趴,正正好好給花印的白球鞋踩個包公臉。
“對,對不起!”
女孩兒憋得臉通紅,慌裡慌張準備去廁所拿點紙來擦。
凌霄擦著賣啤酒飲料的小推車走過來,說:“怎麽這麽久還不好?”
花印:“好了好了,碰著個姐姐聊了一會兒。”
女孩兒驚呼道:“你竟然比我小麽!我還以為你都上大學了!”
花印朝凌霄昂昂下巴:“他呢?你看他像幾歲?”
“二十,二十多吧。”
女孩臉越來越紅,磕磕巴巴地說,“你們個子都太高了,要不是口音不像,還以為跟我是老鄉。”
花印跟她道別,女孩兒輕甩馬尾,笑如沙沙的風笛。
“再見,歡迎你們去山東做客。”
凌霄就著牙刷牙膏迅速收整完,牽花印回去,就這麽幾步路,安安全全的車廂,他是真怕人走丟了。
“嘿嘿,嘿嘿。”
花印臉上睡出來的印子沒消,跟塊祖國地圖似的。
凌霄不明所以,問:“聊什麽了這麽樂。”
花印說:“人家說你看著至少大我五歲,五歲哎!”他特意展開手掌放在桌面,正反面煎一下,嘚嘚瑟瑟。
凌霄沒get到,順嘴誇了句:“哦,手好看,然後呢。”
花印:……
北京西站高若懸崖,巍峨聳立,巨大如凌霄往門中央一站,也顯得嬌小可愛,他怕包被搶走,時刻提溜得很緊,人群川流不息,一轟而入,凌霄差點被衝歪,朝花印咆哮。
“拍好了沒!你過來我給你拍!”
“我才不拍呢,你看你,像個弱智一樣。”
花印捂著手機笑得前仰後合,死活不讓凌霄檢查自個兒囧狀,美其名曰天然靈動,不可多得的玉照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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