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雙手插兜站在花印身邊,好像根本沒打算客套一下。
二人年紀相仿,並肩而立皆挺拔俊秀,裴光磊剛喝完酒,外套脫了,修身馬甲隻系一粒瑪瑙扣,袖子挽到肘彎,再配上銀絲眼鏡和輕佻的笑容。
爹系二世祖一枚。
鑒定完畢。
何笑嵐的心理潔癖極嚴重,既然裴光磊不示好,他作為年長幾歲的老大哥,更不可能低下頭來求認可了,他徑直對花印說:“喝酒沒。”
裴光磊:“他不能喝酒,你不知道?”
何笑嵐撤開身子讓路,丁響見氛圍不太妙火速消失,留下濃重的酒味尾氣。
“沒喝就回去吧,我先送丁響再送你,你坐我後邊。”
想了想,還是給裴光磊遞出張名片,單手夾著,送煙似的那麽一劃,燙金英文字體劃出一道扇形:“何笑嵐,RDS數據庫方面可以找我。”
裴光磊沒接,昂著下巴挑眉道:“高級專家,給人當司機?”
何笑嵐意思到了,從善如流地將名片收回:“給我的男朋友當司機,這個人字應該斜杠033一下。”
“……”裴光磊無語問花印:“你給翻譯翻譯。”
車燈如黑夜澄亮的雙眸,為沉默的何笑嵐勾出背景光,花印莫名困了,拉緊羽絨服拉鏈,整個人縮進去,順道踢了裴光磊一腳:“加粗的代碼,你一操盤的要不要也學學。”
“我學幹什麽?敲鍵盤有用,怎麽你還跨考播音主持,嗯?是怕人到中年精盡人亡了,還是生怕……有人見不著你?”
裴光磊當然看何笑嵐不爽。
準確來說,誰跟花印的親密程度大於他,他就會不爽誰。
親密分為生理與心理兩種,曾經,這兩種他都屈居於人下,不過今非昔比,他是花印最知根知底的朋友,論資排輩,遠在澳洲的魯誇也得往後稍稍,太平洋海岸,幾萬公裡的距離,他愣是沒跟花印半點生疏。
花印找了個男朋友,裴光磊恨過,惱過,爭過,但一搜到何笑嵐的公式照,再看兩場內部培訓錄像,他就徹底寬心了。
面對本尊,他心底隱秘的惡意便如打翻了螞蟻窩,東奔西走。
何笑嵐對此一無所知。
“我還有工作要做。”何笑嵐沒什麽耐心地催促,“說完了就趕緊走吧。”
花印卻出乎所有人意料,說:“你送丁響回他家就行,他沒車,讓他給你導航,我騎車去江邊逛兩圈,噢對了,我媽給你帶了年貨,明天你來我這取。”
何笑嵐嘴角幾不可見地抿了下:“沒喝酒?”
“真沒。”花印的下巴縮在衣服裡,雙眼疲倦,似熹微燭火。
初戰告捷,裴光磊松一口氣,覺得花印還是偏向自己的,在何笑嵐這種心理痼疾盤積,偏偏業務能力又強悍的人面前,他除了少年意氣,別無勝算。
拚爹是個大趨勢,但靠雙手積累財富的人,才真正被公眾追捧,奉為棟梁之材。
同是慶平生人,裴光磊不承認自己差。
門童送來山地車,花印利落地跨上去,轉轉鈴鐺,清脆聲音如夜鶯啼鳴,驚起花園深處的蝶驄。
“真騎著走啊。”
裴光磊捏合刹車試手感。
“我那輛杜卡迪還在海上飄著,等到了抽個時間帶你夜奔,你喜歡繞江麽,其實繞公路速度才能拉起來,當年刮莫蘭蒂,我沒跟你視頻,就是頂著台風下坡摔破頭了。”
“摔成個沙塑。”花印施施然道:“人你也見著了,真不知道費這麽大勁幹嘛。”
裴光磊笑道:“怎麽了,看我不爽還是看趙語不爽?有不爽直說啊,哥哥我心眼少,猜不透你這種八百個心眼,反過來你猜我更簡單。”
“好好對趙語吧你。”
話雖是囑咐,卻沒多少勸說的意味。
“你也是啊。”裴光磊松刹車,放他離去,還揮手送別道:“對何總也好點啊!”
月光清麗,沙沙流進飛旋的車輪。
冷杉葉縫投下夜的形狀,羅斑疊影,秘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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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杳杳的霧靄從雲間撥散。
過完年從慶平回來,何笑嵐就一直在出差,花印落得清閑,沒工作時騎車在杭城大街小巷裡轉悠,越偏越愛去。
驢友群逐漸活躍,日日表情包不斷,花印被cue了幾次,都以家屬忙為借口,拖延時間,何笑嵐亦在群裡,自他發了個定位,炸出一群感歎號,就推辭不掉了。
這次計劃去新疆哈密的大戈壁,長河落日、飛沙走石的廢土殘垣。
搭乘直升機從空中過,便能看見地面震撼人心的巨型文字向導,‘隻爭朝夕’‘爭取勝利’等等,衛星圖片發出來,宏偉壯觀。
有驢友預備帶上一把洛陽鏟,在這幾個字旁邊掘岩刨土,畫上自家公司LOGO。
意念玄學蹭個紅色保佑符。
超市,大紅喜慶布置沒撤,喇叭不厭其煩,像個絮絮叨叨的祥林嫂,劉德華恭喜你發財,鳳凰傳奇帶你去月亮。
何笑嵐在前推車,逛到冷凍區,盯著一塊菲力研究產地:“肉食還是去山姆買大包裝吧。”
放回去了。
花印對采購興致缺缺,揉著眉心,距離他兩步遠:“冰箱有臘肉香腸,一大堆吃不完,這些別看了,把清單上列的那些買完,趕緊去迪卡儂,我快被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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