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店裡的事情就別讓爸操心了。”紀巧荷語氣冷冰冰的,像是在跟紀守拙下達命令一般。
沒等紀守拙說話,他爸先搖頭反對,老爺子一輩子當家做主慣了,就算是身體再怎麽不好,語氣還是不容旁人質疑的。
“你弟弟他怎麽行,他都還是個小孩。”
“爸,您現在應該關心一下您自己的身體,醫生建議您住院,守拙都已經二十幾歲了,你還把他當小孩,你要不在了,他還能當一輩子小孩?”
這話說得誅心,連紀傳宗都沉默了,紀巧荷又道:“家裡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我只是建議,您應該放手讓他試試。”
紀巧荷覺得悶,解開西裝外套後,連通公文包一塊兒遞給了洪令。
洪令下意識看向了莫愚,見莫愚並沒有看他,才默不作聲地接過東西,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了隔壁。
等姐姐和姐夫離開後,紀傳宗站到他爸旁邊,“爸,您按照醫生的意思住院吧,鋪子裡的事情有我呢,還有翔哥跟鄒叔、阿愚幫我,實在是拿不準的事情,我還能問您,我肯定不會砸了我們紀家招牌的。”
紀傳宗看了紀守拙一陣,耳邊又回蕩起巧荷的話,鋪子總要交到守拙手上,自己現在還在,還能提點提點他,真要有一天突然撒手人寰,那個時候才是真沒有人能幫他。
“那你就做點牡丹酥出來我嘗嘗,能過我這一關,我就把鋪子交給你,你爸我什麽時候能住院,就看你的了。”
夜裡,今晚的夜空萬裡無雲,月色皎潔,還能看到密布的繁星,微風拂過,帶走了房間裡的悶熱。
紀守拙洗過澡後,拖著椅子坐在了窗前,從櫃子裡翻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這上面詳細記錄了牡丹酥的做法和材料用量多少,以及他每一次失敗的心得。
他的手輕輕拂過筆記本,用手指好好去感受墨水乾之後,紙面上的凸起,他心情很複雜,洶湧、起伏、動蕩不定,他的不是什麽鋪子的繼承權,他要的是他爸爸的認可,他希望他爸爸能放心,能好好休息,將養身體。
可他也怕他做不好,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他怕他會讓他爸爸失望。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紀守拙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沒有留意到莫愚洗完澡已經回來了。
“拙哥?怎麽還不睡?”
紀守拙回過神,回頭看向莫愚,尷尬地笑了笑,“我……有點睡不著。”
“你壓力別太大。”
壓力幾乎是伴隨紀守拙長大的,既是壓力,也是動力,他合上筆記本,瞳孔錚亮,“我想去鋪子練練手。”
“我陪你去?”
大晚上的,紀守拙不好意思麻煩莫愚,“會不會影響你休息?要不我還是自己去?”
“不影響,你做好了,總得有人幫你嘗嘗吧,你總不能直接拿給東家,瞌睡這個東西,本來就是越睡越多的。”莫愚給了紀守拙一個安心的眼神,“而且我說過嘛,我相信你,你肯定不會讓我熬太久的夜。”
莫愚的話給了紀守拙莫大的鼓勵,他猛地起身,迫不及待地拽著莫愚下樓。
“咚咚”的腳步聲將樓道裡的聲控燈“驚醒”,他倆大步大步跨下樓梯,急促的呼吸聲快要跟不上他倆的動作。
從樓道衝出來的那一瞬間,迎接他們倆的是鹿角街上唯一亮著的路燈,街上冷冷清清的,對街的大排檔今天也沒什麽生意,只有窸窸窣窣的蟲鳴聲。
紀守拙呼哧帶喘的,臉頰酡紅,他摸出鑰匙去開鋪子的門,“嘩啦”一聲,卷簾門被拉起,莫愚跟他配合默契,很快找了燈的開關。
鋪子裡的燈一亮起,莫愚看清了紀守拙瞳孔閃爍著波光粼粼的東西,他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所感染,嘴角的笑容抑製不住。
“拙哥,有什麽要我幫你的,你盡管說。”
第11章
“嗯!”有了莫愚的陪伴,紀守拙有信心得多。
做餅的流程他都爛熟於心,什麽時候揉面,揉面的時候放多少水,多少餡兒,烤箱的溫度調到多少,這些都是紀守拙從小看到大的,他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從容地系上了圍裙。
揉面時,麵團跟操作面撞擊,摩擦著細細的麵粉,隱約會有颯颯的聲響,曼妙到心裡直癢癢。
黑夜有種特別的魔力,會將很多聲音放大,如比在白天聽不到的燈管的電流聲,比如風撞擊在卷簾門上的聲音,再比如兩人的呼吸聲。
紀守拙小心翼翼地將做好的點心放上托盤,隨後又將托盤放進了烤箱,時間和溫度的設定幾乎刻在了他骨子裡,他可能忘記一切東西,都不會忘記這兩個數字。
“嗡”的一聲,烤箱開始運作,這烤箱的年紀比紀守拙小不了多少,不管怎麽清理,日積月累,還是留下了油汙的痕跡,烤箱燈的炙烤下,能看到歲月留下的痕跡。
紀守拙彎著腰盯著裡頭看,看得眼睛又漲又酸,揉了揉眼睛,還是不肯起身,回頭去叫莫愚,“阿愚你快來。”
莫愚就站在紀守拙身後,只要紀守拙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雙手接觸的瞬間,他上前一步,跟紀守拙並肩而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烤箱玻璃上附著著油漬,裡面的情況只能看個大概,高溫下,點心漸漸膨起,表面漸漸焦黃,表皮逐漸裂開,像是一朵花一樣。
紀守拙跟莫愚像是怕嚇到了烤箱裡的點心,大氣都不敢出,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玻璃裡面的動靜,任由烤箱燈將臉頰照得燙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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